炊烟有望 （长篇连载）一卷 秧歌 3

（还有两章，一卷就要结束了，肖明岭也将离我们而去）

肖明岭早早起来，洗脸刮胡子，然后与肖承建合作，相互描眉画眼，抹上两撇小胡子，两个腮蛋子用红纸沾了唾沫涂上夸张的红色，然后按着排练时的样子着装完毕，他再照镜子，恍惚发现自己的头发白了许多，心头一时悲凉，仔细瞅瞅，青丝一根一根的，不是镜子污了，是自己看花了眼。

他爷俩匆匆赶到生产队的场院，那面大鼓就是聚会的圆心，全村的秧歌队员，肖家爷们兄弟，及肖家大院的丑呢俊呢，金家大院的砖头瓦块插拔扫帚，还有好多看热闹的社员，男人女人，老人孩子，都来了。公社张书记也早就来了，金角旺冲他陪着笑脸。肖来顺递上自己的上等香烟，张书记不屑地看了看，摆了摆手，肖建虎手里提着一挂鞭炮，准备把它挂起来。大家正大眼瞪小眼地等着肖明岭，看着他慌里慌张的一路跑来，差一点跑掉了一只铲鞋。

肖来顺示意他开始，于是队伍鱼贯而进，他的伞一会儿扛着旋转，一会儿反复擎举着旋转。“挺胸收腹，上臂带小臂，使腕力击棒，‘上跳’、‘下盖’、‘左搓’、‘右擦’！浑身动作要连贯，不能鸡零狗碎的。”肖明岭一边舞弄着指挥伞，一边大声地喊着。他发现承均的脚步还是有些死板，提醒他：“脚下，脚下！”秧歌先慢后快再慢结束。人们激情的跳着笑着，跳完快板，人们都大汗淋漓了。快板时，打击乐节奏欢快、热烈，舞步矫健、潇洒，鼓声震天，似万马奔腾、催人奋进。慢板时，鼓子秧歌要扛伞，打击乐节奏舒缓，大鼓大锣伴奏，气势磅礴，动作舒展飘逸、刚柔相济，舞步苍劲稳健。……鼓点一停，一双温暖的大手向他伸来，是公社张书记要和他握手，祝贺他演出成功！……

“快起来吃饭，地瓜黏粥都糊了。”田红柳在唤肖明岭，肖明岭一个激灵坐起来，原来是好梦一场。天已经蒙蒙亮，窗户棉纸上，疏影横斜的枣树枝桠，麻雀早就叽叽喳喳的叫了。他想到熏枣厂开业的事情，他一边喊着隔壁的肖承建，一边穿衣穿鞋，赶紧起来吃饭，然后上妆打扮。这时，肖承均拿着自己的毛笔和小瓶墨汁过来，他们爷儿仨，相互上妆。描眉画眼，涂上小胡子，抹上红色的脸蛋子，系上白色头巾，以褐色宽布带束腰，然后各自拿着自己用的手绢，棒和雨伞，匆匆向生产队的场院赶去。

他爷仨赶到二队的场院，那面大鼓周围已经聚集了好多社员。本来安排肖建虎敲鼓，他却手里提着一挂鞭炮，在寻找合适的树杈把鞭炮挂上。十四个男队员立即都扎上了统一的白头巾，穿着夹袄，露出内里白长褂领口，清一色的黑长裤，白袜黑铲鞋，手持短棒。十四个女子，各自戴着不同色的女士头巾，穿上了崭新的衣服，颜色各异的方口畔带鞋，手中统一握着两方粉色的手绢作为花用。在阳光的照耀下，黑白炫目，色彩斑斓，俏丽男女如春天的花园。

金角旺以手罩嘴，与肖来顺耳语了一番，然后，挥一挥手，说：“大办集体企业，这是走社会主义道路。二队熏枣厂今天开张，是我们大队的荣幸，也是圆铃公社的荣幸。我在这里，祝贺双土村第二生产队熏枣厂隆重开业。”他干咳一声，哼一下，继续说：“公社里来人，要我去公社开会，肖来顺队长继续主持开张的事。”他转过身去，伸手握住肖来顺的双手，说：“把好事办好，要解释清楚。”他说完，就推出自行车，蹁上腿骑上，一阵风地走了。

“大家静一静，秧歌队队员们，你们辛苦了好长时间，不要脱夹袄了，不要。等放完鞭炮，参加熏枣生产的社员各就各位，跳秧歌的，带上自己的家伙回家去吧。”这一闷棍，人群一阵唏嘘和骚动，肖明岭天旋地转几乎晕倒。“大家静一静，今天，公社里来人嘱咐，秧歌演出就算了，说是公社请示县里，县里说‘按既定方针办’不便张扬。张书记不来了，金书记去公社开会了，金书记嘱咐，所有秧歌队员，每人记半天工”。人群又是一阵唏嘘和骚动。他摆摆手，继续喊话：“今天熏枣厂开业，我们准备了好长时间，相信我们的厂子能带动整个公社甚至全县的大枣的销路。我在这里，祝熏枣厂旗开得胜！”肖来顺冲着肖建虎，大声喊：“点火！”

一阵爆响，一地如暮春春红的纸屑。三五个小男孩窜到纸屑里找没有点燃的鞭炮，忽然“咚咚咚”三声巨响，一霎惊魂，人们循声望去，是肖明岭手握打鼓鼓锤，鼓皮已经被他打破，他怪笑着高喊：“开张了，开张了，回家！”他胡乱丢下鼓锤，挤出人群，大步流星地朝着家的方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