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栏目】| 三耳秀才作品:大风起 满江红
枸杞文学
拒“钱迷”于门外,传说钱钟书曾有这样的推辞:假如你吃了个鸡蛋觉得不错,何必一定要见识那只下蛋的母鸡呢?已看了我的作品,你何必见我这个人呢?名人随口吐纳智慧,嚼起来,还带着些许幽默。但,真拿这推辞和见识母鸡的事实比较,你就会很明白,钱的推辞,谬矣!真的见识到那只下蛋的母鸡,你就立马知道:一只母鸡的营养价值可比一枚鸡蛋的营养价值高多了。
不空口说话。这事实是我亲历的。换句话说,我见到过一只下蛋的母鸡。谁?周大风。谁?“溪水清清溪水长”,对啦,就是《采茶舞曲》的版权所有者——周大风先生。
攀起来,和周老相见,对我来说,可是尘世中的一份缘。说有缘,体现在巧上。公元2007年1月26日,周五,我参加的一个协会搞座谈活动。座谈后有饭吃。我就是在饭桌上巧遇周大风先生的。他是宁波北仑人,回家乡“归隐”。因为不讲什么架子,那天他随一家乡晚辈“亲自”到我们协会来“蹭饭”。是不是提前已约请过,我不知道。我感觉他的大驾光临是突然之间的事。想来,他年老如此,“蹭饭”一定会有回到童年的感觉吧。童年的经验是:饭是别人家的好吃。当然,陪同他的晚辈是一定会情的。这可是晚辈应知应尽的礼数。因为这计划之外的同桌之缘,所以我才说巧了碰到周老了。
说巧的原因还有,我和他相见,可是他乡见老乡。周老一进来,就占住了言论中心。当然,一开始是介绍:大伙儿向周老通报各自姓名。我这个人有点那个站在原地没怎么动(那个是什么意思,各有各的理解。当时我没有凑上去,而是仍站在餐桌的另一边。你说算不算那个)。等到大伙介绍得差不多时,也就是我正感到有点不知所措如何应对时,在餐桌那边听介绍的周老对陪他来的那位晚辈发问:“那边两位是-------”。我这才趋前。说实话,当时内心里的感受是这样的:大家儒雅、长者风范,就是不一样。他能一下子直到你心坎上去,到心坎上去时,还带着一股暖人的温度。周老问:“你是哪里人?”我怕他听不清,说“是许世友那里的。”我猜测许世友将军他一定知道。但我说一遍后,他好像没有明白。于是我加大音量,接着说,“是河南的、信阳的”。周老说:“我也是。”一听这话,我有点发蒙,忖道:“你也是河南人?信阳人?”我追问了一句:“信阳哪个县的?”他回了一句带中国文化意味的话:“我们姓周的都是那里的,汝南郡。”啊,原来他说的是他的祖先。这叫认根,也叫不忘祖。如此这般文化一番,本乡人的他和外乡人的我就成老乡了。他乡遇老乡,也算巧合吧!
边吃饭边聊天,我们咀嚼的不仅是海鲜大餐,而且还有精神食粮。围绕文艺,我们讨教了不少。当然作为晚辈,我们人多势众,也多无顾忌的大胆放言。追溯往昔,周老谈及了不少名人雅事。周老思路清楚,记性强悍。他听别人说过一次我是硕士,餐桌上他这样向我发问:“你是文学硕士,你说说,你对《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怎么看?”他的谦和如微风拂柳。他说:“我对写作是外行,你说说文艺是什么?”在谈到文艺创作的规律时,他说:“蒋经国,懂这个。当年他让我、二十一岁、写个剧本,激励人心鼓舞抗战士气。我问他什么时候交稿。他说:‘半年行,一年也行,二年也行,十年也行’。他懂得艺术创作规律。他说:‘文艺创作没有时间限制的’。结果,我花了一个晚上就写出来了,《不夜天》,是个儿童剧。”谈到创作体会时,他说:“不能有条条框框(话极简明,世间有几人真懂,我暗忖)”。谈到文艺的作用说:文艺是“净化人的心灵。”干干净净,让人舒心。谈话之中,提及的人物还有李叔同(“他还给我们上过一堂课,讲天地…”)、江青、湖畔诗人汪静之、赵树理等等。所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大约如此吧!
最让在座诸君、尤其是我、领教大家风范的还是《满江红》。席间有人提到周老的文革岁月。为迎接尼克松访华做准备,毛主席让音乐家们寻找《满江红》的古曲谱。其目的是让美国总统见识见识中国古代音乐的魅力。周老参与其事。找到《满江红》的古曲谱后,起草给毛主席的汇报,周老回忆说“还是我执笔的。”后,一九七五年美国总统再次访华,中国方“曲迎尼克松”:在北京的招待会上,安排了一组十多分钟的中国古典音乐的演奏歌唱。其中就有经过毛泽东批准的岳飞《满江红》,曲谱为明清时的王善所作。由艺术家岳美缇演唱。周老说:“当时我进不了近旁,但我听到毛主席爽朗的哈哈笑声。”(附录:毛泽东很喜欢古曲谱的岳飞《满江红》。有资料说,毛泽东晚年做白内障手术时,伴奏乐就有艺术家岳美缇----传说是岳飞的第28世裔孙---演唱的《满江红》。另要提及的曲谱背景是,此之前,世间流传的岳飞《满江红》曲谱是音乐史家杨荫浏先生所做:“五四”运动前后,中国人反帝反封建的爱国热情特别高涨。当时,杨荫浏先生从清代乾隆11年即1746年编辑出版的《九宫大成》中,选用了元代萨都刺一首词《念奴娇·金陵怀古》的曲谱,经加工改编,为岳飞的《满江红》谱了曲,刊登在《北京大学学报》上。后此曲谱在民众中传唱开来。根据周大风先生的讲述,我推测,在毛主席下指令寻找《满江红》古曲谱中,杨荫浏先生说出了他刊出的曲谱并非古谱。经过一番求索,音乐家们最后才确定最早为岳飞《满江红》谱曲的乃是明清时期的王善。王善的《冶心齐学简要》中,刊有《满江红》曲谱并附有岳飞的词)
沉入往事,言不尽意,谈到兴起处,周老击桌而歌,按古调吟唱起岳飞的《满江红》来了:“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在他的吟咏中,我感觉岳飞的《满江红》有了别样的味道。这和现代人在舞台上演唱的很不一样。我对音乐是个百分之百的外行。我听得出来的不同感觉有:“怒”、“发”两字一字一顿,有力,节奏中缓低沉。“冲冠”是一气呵成,“凭栏处”的节奏又缓了一些,“潇潇雨歇”,节奏加快,在吟唱“壮怀激烈”等句时,我看到他整个腹部向上提气,整个身体仿佛要从椅子上弹起腾起一样。看着周老足之舞之手之蹈之的沉醉模样,我不禁想起白居易的词句来。什么“未成曲调先有情”,什么“幽咽泉流、冰泉冷涩”,还有“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击桌为律,周老全身心投入,音带金石声。“朝天阙”后,“东船西舫悄无言”。说实话,我并没有完全沉醉其中。因为听到一半时,我就起了后悔:要是有录音设备录下来这即兴吟唱的周版《满江红》,该是多雅的一件事啦!
烟酒处,亦显神采。刚入席时,当大家问周老喝什么时,周老说:“你们喝什么,我喝什么。”这样随意,让我领悟,至少有两解。一是随和随众。这是大家平易近人的表现。二是我和你们有得一拼。莫非周老心存酒场如战场廉颇虽老尚能酒也的气概!当然,我们没有拼酒。这顿饭,酒不是主角,只助雅兴,调和畅谈之节奏。虽如此,葡萄美酒,我看周老喝得可并不比我少。想不到周老还抽烟,我问他一天抽一盒吗?他说没那么多,看样子,烟对他来说,是上嘴不上瘾。在我观察中,从他嘴里喷出的那一丝丝青烟,在空中显示着悠闲的样子来(在此,我可不是鼓励别人仿效抽烟的。顺便说一句,我不抽烟,并且还有对烟敏感的毛病)。如此烟酒如此人。后,我在网上搜出周老的《六六吟·鹧鸪天》,词曰:“我本乱世一书郎,天生刚直半疏狂。常辨人间美与丑,亦尝世间炎和凉。歌一曲,文千章,兴来作画镌篆方。不与俗客争名利,但创一得酬国殇。”
当晚,周老意气用事,还有一例。快散席时,酒店里有一个姑娘知周老在此,闻讯赶来,在小姑娘表述完对采茶舞曲的爱慕对周老的喜欢后,周老和他聊起了年龄,“你猜我多大岁数?”小姑娘说:“七十”。周老哈哈大笑,“我八十五岁。”过了一会,周老还嫌不过瘾,对快要散去的我们说:“她说我只有七十岁,哈哈。”
本栏目主编:韩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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