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童 年
童 年
张达富||江苏
“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地叫着夏天;操场边的秋千上,只有蝴蝶停在上面。”每当听到这首歌就会想起我的童年,虽然不像歌里唱的那样有声有色,却也让我深深眷念和回味,我的童年充满着欢乐。
我出生农村,那是一个极度贫困的地方,物质生活极其艰难,但我的父母勤劳、肯干,能够勉强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小时侯每逢过春节,父母还能为我添件新衣服。记得那一年穿上父母为我做的棉袍,春节那几天走家串户,新的棉袍口袋里装着盛满大糕的铅笔盒。春节一大早,先去给奶奶拜年,奶奶用米粥加白糖招待我们,名曰“揣元宝”。那时我们那一带没有旱改水,吃上大米是很稀罕的事,也只有在春节时能吃上大米。饭后奶奶总要每人发几片大糕。接着到外祖母处拜年,她前一天就准备好了我们去拜年的礼物,当然也是大糕。母亲叮嘱说,给长辈磕头要响,那才是真心诚意,我很听话,一定是双膝着地,磕头发出很大声响。一圈下来,我的铅笔盒就装满了大糕。我揣着它,到处炫耀自己的最多,却舍不得吃一片,睡觉时总是把它放在枕边。长辈们知道我节省,都夸我懂道理,隔壁生产队的孙姓大伯,感慨地说,张家这孩子将来有出息。他的这句话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烙下了很深的印记,一直鼓舞我努力向上。后来随着其他兄弟相继出世,人口增多,日子越发困难,过年哪还能添新衣裳。母亲就把长袍改成短的棉袄,再过一年就把棉袄的里子翻过来,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生活很是艰苦,但儿童的天性,让我们从来未觉得苦。辛苦的总是父母,长大后才体会到父母不容易,特别是母亲白天参加队里劳动,晚上在灯下缝衣裳,裁剪缝制都是她一个人,穿针走线,常常熬到深更半夜,第二天天一亮就又忙着一家人的一日三餐,还要参加队里的劳动。我会在煤油灯下做作业,母亲在一旁做针线,一家人共用一盏煤油灯,那画面很是温馨,小时侯我特别喜欢煤油的味道。
农家的孩子自有农家孩子的欢乐,掼包子,打瓦蛋,滚铁环,一样充满乐趣。只是我在玩具制作方面显得笨手笨脚,邻家的孩子心灵手巧,制作的铁环,既圆又光滑,滚起来顺畅,我的玩具显得粗糙。有一年生产队里豌豆长得茂盛,月亮之下,我们几个小朋友在豌豆地里捉迷藏,累了就躺在豌豆藤上歇一会。更多的时候是在长满芦苇的冲子里找鸟窝,找到了并不惊动鸟儿,而是做上记号,过一周再来,鸟窝里会有四个鸟蛋,在没有孵化之前,拿回家美美地享受一次蒸蛋。
那时流行一首歌,“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我听了高年级学生唱这首歌,觉得很好听,晚上,一轮明月高挂天上,一家人闲着无事,我就把学到的第一句反复地唱,还爬到桌子上跳着唱,当唱到“月亮在白莲花般云朵里穿行”时还没唱出“穿行”,一脚踩空,摔到了地上,刚才还是欢快地唱,即刻变成“哇哇”哭,月亮似乎也不那么皎洁了,云朵也不像白莲花了。
小时候得到太多长辈的呵护和关爱。我小时候很长时间跟祖母睡觉,她常常把我从梦中叫醒,给我吃她煮的夜饭。祖母小时侯没有裹过脚,人称“孙大脚”。正是她的一双天足,与男劳力一样干活,耕田播种,样样在行,听说祖母生完孩子三天就下地干活,那时我们家的日子在当地还算中等。邻居大妈曾经说过,早年你们家的饭菜那真叫香。后来人口增多,遇到年成不好的时候常常断粮断炊,祖母把当年的防盗门和猎枪劈了当柴烧。青黄不接的时候,麦子还没成熟就采摘麦粒煮熟,经石磨磨成麦棱子,那是庄稼人的美食。记得我生病的时候,母亲到潮河以北去捡拾人家收割以后落在田野里的庄稼,每次都能捡到几口袋的粮食。只有奶奶带着我们生活,那次我生病,奶奶背着我跑到六里之外的乡镇医院,途中要穿过芦苇茂密的冲子,冲子中间有条小河,祖母脱掉鞋子赤脚趟水过去,我趴在她的背上感受到了奶奶的坚强有力,也感受到了奶奶对我的疼爱。
外祖母寡居多年,她是裹脚的,整个脚趾都变了型,但她走路仍然很快,来去匆匆,很远就能听到她的脚步响。她头上的银簪,刻着四个字:倪门施氏。她常常拔下头上的银簪,指着这四个字,一个字一个字点给我看,其实她并不识字。我上学前认字是从外祖母的这四个字开始的。我开始学骑自行车的时候,防止摔倒,车后座上绑个扁担,自己一人反复几次就学会骑自行车。外祖母见到我小小年纪会骑车了,很高兴!每当我骑车离开她的时候,她总是要我骑上车子给她看,我就着她屋基的高坡骑上自行车,一下子冲出很远,当我回头看时,外祖母仍然站在原地凝望。那时外祖母年纪不算太大,每年都要养一头猪,等猪出售的时候,要让人帮着推到集市上卖,卖完一定到饭店去招待帮忙的人,我也会跟着去赶集,可是我很不好意思在众人或者陌生人面前吃饭,就是长大后直至今天我还是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中吃零食。当外祖母招呼每个人坐下,一人一碗馄饨端上桌的时候,我悄悄地溜走,外祖母在后面一叠连声地喊,我就是不回。但我却经常到外祖母那里蹭饭,她煮的稀饭或者焖瓜上面贴的锅贴很是好吃,比现今的饭店里的锅贴不知好多少倍。她烙得饼黄亮亮,软蓬蓬的,咬一口随即又鼓起来了,满口留香。时光流转,岁月更迭,但外祖母锅贴的香味一直在我的心头缭绕。
那时没有娱乐活动,偶尔看电影,还要买票进场。那是一个露天电影院,四周是围墙,依次排队进场。我跟着叔叔去看电影,进门时藏在叔叔的腋窝下,趁人多拥挤时,叔叔一用劲就把我拽进去了,但我心里紧张得扑扑跳,直到混进人群以后才放下心来。记得第一次跟叔叔看的电影是王玉梅主演的《丰收之后》,也不知道什么情节,就记住了演员王玉梅的扮相。很好奇,人,怎么就进入电影里了?有时迟到了大门紧闭,没办法就在围墙外面,骑在叔叔的脖子上看银幕的反面,一样的效果。那次看的电影是《地道战》,日本鬼子的形象很是吓人,留着小胡子的山田拔刀指挥部队向前进的特写镜头,整个银幕都是他的指挥刀和凶神恶煞的脸,吓得我不敢抬头,至今想起仍然心有余悸。
从小萌生了劳动光荣,勤劳是美德的思想。我七岁就跟着大人到地里割草,父亲为我定做了小小的草篮子。每次到地里割草我总是能把篮子装得满满的,背不动,就让长辈替我背。一次,跟着婶子到离家较远的地方割草,清晨,带着露珠的青草,鲜嫩欲滴,有的直立,挥镰割下,有的匍匐地面,需要把扎入地面的根须拎起再用镰刀割。当婶子装好了她的草篮子,就帮我装,草高出篮子很多,我哪里背得动。婶子身强力壮,她把我的草篮子放到她的篮子上,背在背上,草篮子的系带勒住前额,很轻松地背回家。
我读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是一二年级混合班,老师先讲一年级的课,然后讲二年级的课。老师提问二年级学生问题,我往往抢着回答,老师不但不批评,还微笑着表扬我。人们都说七岁吃书,是说我能读书。可是一年级结束那一年,我出疹辍学在家,好了以后父母也没有提出让我继续读书,他们认为我不上学正好帮家里做事。我有一学期没有上学,到了第二年春天,我跟着邻居家的孩子跑到邻村小学去插班读书,老师很爽快地答应收下我,我因为没有读二年级上册书,开始哪里赶上教学进度,语文勉强能跟上,作文我至今记得是《记一个品德高尚的人》,我哪里写得上,连“品”字我都不知道如何下笔,还是那位带我去学校的邻居同学手把手地教我写成的,最后写成了三个口子的连笔,形似三个圆圈。至于品德高尚有哪些具体表现,我就瞎编一通,说那位同学拾到东西主动归还失主,最后写一句“他是个品德高尚的人。”后来我的作文经常被老师作为范文在班上朗读,这给我以后的语文学习鼓足了干劲,我越发对语文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那时学校除了上课,也让我们放学后,割草交学校晒成草干,送生产大队作为牛过冬的草料。我有割草经历,不费多大工夫,就割好了一篮草。到学校,老师过秤,一称,我的一篮草才五斤。这时我的班主任单老师,她在另一个地方,不用秤,用手提一提,然后记下斤重,基本和用秤秤的相差无几。我见此情景,特发奇想,想让单老师估一估,是不是能多估一点,结果单老师拎一拎我的草篮子,随口报出5斤!我多少有点失落,老师估计的一点也没多,但我又很自得,便随口说出我称过的,是五斤。单老师听了之后也很自得地说,我估的就是准确。草收完了,到办公室里,老师们还在兴致勃勃地谈论哪些同学交多少草,单老师仍然津津有味地说,张达富想考考我呢!结果我估计的与他称过的斤数一模一样。我很感谢那时候的老师不以家庭出身来品评学生,对我鼓励有加,让我的童年因为喜爱读书深得老师们的赞赏,所以物质虽匮乏,精神却快乐着。
童年时代,得到了许多长辈的关怀,我至今仍然在思考,我们家几乎没人识字,放眼四周很难找到读书识字的人,外祖母银簪上的“倪门施氏“四个字是怎么来的?是她出嫁时娘家人专门为她定制的?还是外公送给她的聘礼,不得而知。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盼望着长大的童年。”因为太多长辈给予我的深情关怀,在那物质极其贫乏的年代,让我的童年充满欢乐,让我和其他同龄的孩子享有同样欢乐的童年。
插图/网络
作家简介
张达富,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江苏省高中语文特级教师。在《中国教师报》《教师报》《江苏教育报》等报刊发表散文二百多篇。作品大多抒写亲情、人生感悟,为学生示范作文,形成了亲和、平实的文风。散文《教书的日子》(团结出版社出版)《不是为了告别的追忆》(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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