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杨门太极花•侯助清的故事》后记

《星河璀璨—杨式太极拳群英谱》这套丛书一共四部,每一部都有一篇《后记》,为了让漾太极网的粉丝朋友们简要了解这套丛书的内容,今日起,漾太极网连载这四篇《后记》。

众所周知,太极拳是“文化拳”。

涉及“文化”当然首先就不可避免地有价值观主导的问题。而与此同时,亦不能忽视对拳师生命个体特质的倚重。拳谱、拳经摆在那儿,规矩或许只有一种,拳路招式同样不变,而由不同的人来习练、演绎,不同的师父来教授、督导,最后完全有可能会打出不同风格特征、不同美感效果、甚至具有不同蕴涵的太极拳来。拳师的生命个性特质,对于拳路招式的价值取向,往往起着相对的决定性作用。

无数事实情况摆在我们面前,如杨式太极拳的传播发展就有先例,最初同样源自祖师杨禄禅的拳式功架,仅仅传到第二代,而且都是父子嫡传,就有杨班侯和杨健侯的显著差别,更不用说后面的第三代、第四代、第五代等,那些没有血缘关系的传人弟子们,更会打出千差万别的“杨式太极拳”,甚至压根已不是“杨式”,而是其他什么“式”。传承过程中无论如何强调“不走样”、“原汁原味”、“不改一式”等,结果还是五花八门。不光是个体风格特征呈现出显著的差异,更有甚者另成体系,产生新的流派、乃至门派,也自然而然并不鲜见。

现代科学常识已毫无疑义地告诉我们,生命个性差异,与遗传基因有着直接关联。杨禄禅祖师的三个儿子脾气性格,就血缘关系而论,自然应与祖师一脉相承。但从大概率上说,与祖师的夫人郝氏性格特质,也会有着不可小觑的密切关联。而他们的后代子孙同理,其性格特质同样会在很大程度上,来自于母系的生命基因密码。这也就是说,母亲的生命特质,无疑应作为研究者考察太极拳传承特点及风格变异的重要参数。

因而,在杨家历代具有血缘关系的亲族太极拳传承谱系中,位列传人婚姻关系中的女性因素,绝不可能排除在外而不去考察。事实上,因女性的社会地位及封建礼教的约束,她们的社会活动区域受到限制,更多地会受到家族传承的传统家风及文化氛围影响,尤为专注于子女的性格塑造。杨门女眷内在、外在对于杨门亲族太极拳传承发展所起的作用,不言而喻。过去这个问题之所以没有引起人们的重视,与封建传统儒教中男尊女卑思想不无关系,也与历代研究者就拳论拳的狭隘学术观念有必然联系。时至今日,时代发展进步,主流思潮早已摈弃上述偏狭的传统文化意识,如此陈旧不堪的思想和观念,在今天的太极拳传承发展人文研究中,不可不详察,是到了彻底检视并加以认真纠正的时候了。

侯助清作为诞生于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新女性”典范,身上有着强烈的女权“解放”特征,且生命个性的特质内刚外柔、敢爱敢恨。她的思想观念在同时代女性中无疑走在前列。杨式太极拳人文研究者们,过去对于她的考察,更多侧重于道德层面,其精神文化意义上的发掘和研究,远远不够深入细致。而她立足于杨式太极拳从古典走向现代的转型期,对于杨式太极拳传播发展的时代走向,对于推进杨式太极拳的现代化,无疑居于关键位置、发挥了关键性作用。这种作用,绝不仅仅是杨氏家族、太极拳种属意义上的,而是国家民族时代进步意义上的。侯助清的个人能量恰逢天时地利人和,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产生了令人难以预料的“倍增”效应。而这些十分珍贵的人文信息,有一些被我们捕捉到了,还有很多没有被我们捕捉到,甚至毫无敏感,熟视无睹。这是需要我们从研究者的角度,实事求是加以检讨和弥补的。

诚然,杨式太极拳的传承发展,今天已经取得了辉煌的成就。但必须客观地看到,其“辉煌”的显著标志,目前来看很大程度上还只是体现在“传播”规模的意义上。而这个“传播”多半都是粗放式的、逐利性质的。说是“文化拳”,主要还只是局限于技术层面,作为文化载体的太极拳,其精神标高的认知程度,远远没有达到应有的水准。这使得它的技术传承,也必然停留在粗放式的浅表层次,难于向应有的精神价值深度掘进,因而势必会影响到太极拳习练过程中“身心双修”拳本效果的发挥。尤其是在跨文化传播中,由于价值观及情感因素等对文化精妙内质认知与认同的多重阻隔,这种局限自然更为明显。

正如杨振铎大师生前所期待的那样:大家都来携手“共创太极辉煌”。杨式太极拳的“辉煌”绝不仅仅是少数太极拳师的事,而需要包括研究者、守护者在内的所有相关人士,齐心协力地“共创”。就杨氏家族内部而言,其“家拳”的辉煌,理应包括了杨家女眷在内的所有家族成员的共同努力。这份努力所产生的的拳式技术丰富发展效应和社会传播效应,理应受到重视。

《杨门太极花》被列为《星河璀璨—杨式太极拳群英谱》系列丛书“开篇”首卷,显然赋予了其“总纲目”和“概述”的性质。全书选择了杨家第三代所立足的时代背景,选择了侯助清(侯曲璋)这位能够贯通古今而具有“终结性”的特殊人物,作为观察的聚焦点。具体到她的生平,又集中观察其与杨澄甫婚恋结合过程,讲述那个打上新旧时代交汇时期斑斓魔影、新旧思想激烈碰撞火花四溅、充满传奇跌宕的旧式婚恋故事。为了和整个丛书的笔调协调统一,叙述方式仍注重“讲述”,而少有“描述”,以保持其史实性的整体纪实风格。

需要强调的是,侯曲璋(侯助清)的人生传奇,对于杨式太极拳的传承发展具有无可替代的重要意义。她与一代宗师杨澄甫的婚恋,经历了漫长的波折与奇特的磨砺过程,其中有杨家与侯家作为共同生活在广府地面上的老乡亲,彼此几代人千丝万缕的情感联系,亦有那个特定时代男女青年“人”的觉醒、对人生理想与幸福生活的热情追求,从中可以听得清时代的脚步,也听得清个人的心声。这股爱情力量所给予杨澄甫当时的精神支撑,无论怎样估价都不过份。

事实情况准确无误地摆在我们面前,人们早已耳熟能详:“老三爷”杨健侯临终含泪教子“恨铁不成钢”、侯曲璋舍弃自我为心爱的人改名“侯助清”、杨澄甫与侯助清的婚姻缔约之后婚期却主动一推再推(侯家并无怨言,改名后的大家闺秀侯助清竟以未婚妻身份,过门侍奉未来婆母及未婚夫数年)、杨少侯与母亲商定每月从生活费中匀出六块大洋雇请“人桩”为小弟杨澄甫助练等,这几件无可争议的事实所构成的历史情境,助推杨澄甫太极拳技术能力达到巅峰状态,逻辑关系显而易见。笔者相信任何人只要以常理推论,都会作出正确判断。其中侯助清的作为、作用功不可没,没有人可以否定,研究者亦不能够漠视。

而在与杨澄甫结婚之后,侯曲璋始终按照自己改名“助清”的初心,一如既往辅助丈夫编印家拳教程,几易其稿过程都有她的影子,最后通过协调弟子助编,完成传世杰作《太极拳体用全书》。最难得的是,赢得了包括国家首脑蒋中正在内的十三位要人支持,十三份题词光耀后世,其中侯助清的“夫人外交”是大家所公认的事实。这本小册子无疑将杨澄甫毕生的家拳定型传承事业推到了顶峰,其所获得的巨大成功,背后始终站着这位伟大的女性。

至于后来丈夫杨澄甫英年早逝种种,侯助清的态度与作为,如在抗战烽火中扶柩北上安葬,后又带着一群未成年的孩子南下北归,抚养孩子们成人成才,于乱世中一个一个走正道、传家拳等等这些道德标高,都已为世人熟知,本书也将概略展示,形成完整的人生脉络。但最重要的还是希望通过这位历经晚清、民国、新中国三个时代,有胆有识从旧时代走出来的“新女性”之人生故事,为杨家注入一种坚强不屈的神圣活力,引发人们对杨式太极拳背后的精神价值、人生美感的洞观与反思,从中汲取支撑太极拳文化灵魂的内在力量。

作为《星河璀璨—杨式太极拳群英谱》丛书的纲领性一卷,笔者也有蓄意蕴藏“微言大义”的小小用心。里面包括侯助清在内的所有人物,都具有提纲挈领的意义,他们在后续第二、第三、第四部相关篇章中,还会相继出现,进一步详细介绍。

读者如果没有太多时间,不能够深入阅读后续几部作品,只须认真阅读此卷也就够了。因为侯助清这个特殊人物的透视作用,具有无可替代性。读懂了侯助清,明白了她一生所作所为,对于华北平原上这个平凡而又不平凡的杨氏家族,对于杨式太极拳两百年来大体上的来龙去脉,以及它对于中华传统文化的承载与传承发展之意义,也就会有一个基本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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