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鸿运当头

作者：张国印

人不可认命，但须承认缘分。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做为省报记者的我受命采访农村企业，那时个人作坊、合伙办厂包括乡镇企业正是蓬勃兴起时。上火车做汽车几百路程后，我到了长城脚下的“鸿运食品厂”，一个专门加工红果罐头的企业。厂子不大，有四五间房，加工车间稍大，另有包装和储藏间，还有就是一间办公室。办公室门楣上钉着个木牌，上写着“厂长办公室”。

对红果罐头，我并不陌生，那个时代虽物质匮乏，但城乡商店却随处可见，人们走亲访友，尤其是看病人，往往会用网兜提着两个红果罐头。还有感冒发烧，头疼脑热吃个红果罐头便会立感肠胃舒展通泰，我则更甚，小病小灾，不用针药，开个罐头连果带汤一阵吃喝，捂上被子出身汗，就病意全无，又欢蹦乱跳起来。报社总编——一个察言观色，目光如炬的老头戏称我是得了罐头病，将来会走鸿运——红果运。

红果加工程序有清洗、去籽、蒸煮、配糖水、封罐、装箱等等。去籽环节是女工右手拿着圆筒状的铁制工具，左手捏果，工具朝果中间一捅，籽粒便会从另一头出来。几个工人、双手动作利落，快慢一致，看上去很有节奏感，而有趣的是她们脖子上都戴着个用小粒红果串起的项链，项链红红闪闪，随着她们动作的节律摇晃着，灯光照耀下放着喜兴欢快之光，她们说，串是成熟饱满的小粒红果，处理后封上蜡的，不光是为了美，还是厂标，出门人们也知道是“鸿运”的人。

参观完车间，感受了工人劳动及罐头加工过程，接下来座谈，地点安排在厂长办公室。谈了三个组长，四个工人后，我发现她们都是女工。接着采访厂长，不用说，厂长也是女的，大家都叫她红果厂长。见面后她已经为我采访的事张罗这张罗那好半天了。你叫红果？采访开始，隔桌见厂长坐下后我问，她说，不是，我叫虹云，厂子姐妹们见我名字里有虹字，干的又是红果业，就叫我红果厂长。她说话响快，声音柔中带着韧韧的劲头，并没有像其他女孩子见了记者时的略微羞涩。说话时眼睛看着我，我这时才发现她有一双俊俏眼睛，配上周庄的鼻子和脸庞，一见就是个美人坯子，劳动服在身，便又显厚重成熟起来。说话时她颈上的红果项链微微动着，窗外的阳光照在上面闪着金色红色的光，是那种令人向上且心暖的色调。我了解到她不单是厂长，还是县妇联的干部，为带领群众致富，让妇女走出家门，走出田地，便集资贷款地办起了食品厂。长城内外，山前山后的红果园为工厂提供着不竭的原料资源。一两年的努力打拼，产销两旺，是县里妇女带头致富的一面旗帜。临别时，红果(虹云)厂长邀我与姐妹们照了像，之后又单独与我合了影，她玩笑说，以后有事就拿着照片去省城，免得张记者说不认识，看来还是个有心且幽默的姑娘。

见报的是长篇配图通讯，主标题是《大山里红果红》，副标题——记基层妇女干部虹云带领农村姐妹艰苦创创业的事迹。照片有工人劳动照，厂长受访照，另有女工们带的红果项链，项链配文是，厂内姐妹们带的用红果特制的项链——鸿运当头链，也是厂标。文章发在头版，小厂一时名播全省，大山红果红了，虹云红了，厂子火了。

年底，《大山里红果红》获省新闻一等奖，这也是几年记者生涯以来自己第一次获此殊荣。我把授奖照片放进办公桌玻璃下同虹云的合照放在一起，端详着，心里美美暖暖地。

日子延续着，时间水般流过，转眼又到了次年春天。“三八”节时，省妇联召开命名表彰大会，去釆访时，第二次见到了虹云，那时她已是县妇联主任。她给我带来了红果罐头和一个用当地硬木根制成的项链，珠珠坚硬且放着红红的光晕，不禁让人想起那别致光亮的红果项链。会后，我的办公桌上就多了虹云授奖时的照片，端详了好久，觉得她更成熟起来，俊俏的双眼充满着坚毅，脸上现着美丽平和。

编辑室几个少男少女逐个找到了生活伴侣，唯我成了老大难，几个老大姐紧张罗慢张罗于事不成。一日，总编找我，让我把办公桌上的照片拿过去。我心忐忑，拿了照片进了总编室，老头一脸成竹在胸的笑意，他说，照片给我，我帮你选个结婚照，你那心思能逃出我这如炬目光吗？望着他自信地能装下世界的脸，我举手投降！坦白了心中所想。那时，虹云已调省妇联工作。于是，总编做媒，我和虹云恋爱结婚，结婚照用的就是总编挑选的我采访虹云时的二人合影！

三十多年过去了，如今，虹云——当年的红果已退休，被原厂聘为顾问，干的有滋有味。我去过，那厂子规模太大了，成了全国闻名的企业，只是名字没变还叫“鸿运食品厂”，牌子又长又宽，黑字黄底，镀钛，好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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