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惟愿水长流|梁淑艳

山高惟愿水长流

  我一直把水土流失当成与我不相干的词语来理解,现在看来它却是我们生命延续的核心。这句话与其说是水土与生命的关系,不如说是一个普通人在自然与心灵探究中一次醒悟的奇特经历。我利用晚夏时节盘点大半年来与我生活息息相关的关键词:干旱缺水、打井修渠、沙尘满天等等。而这带有致命杀伤力的词语让我感觉到,人类赖以生存的命脉已然面临威胁。相反亦水多是忧患,合理调配水源就显得尤为重要——南水北调。这项伟大的工程诞生了。

  我之所以取三个最最紧要的词语来说说我当下的心境,是因为我看到一些数字和事实时着实令人触目惊心,甚至痛心疾首。几年前我写过一首诗《鱼儿眼底最后一滴泪》,大概描述是这样:设问水是什么样子的?小时候妈妈告诉我水是甘甘甜甜的;长大后,我告诉儿子水是浊浊涩涩的;数年后,儿子的儿子见到的水是咸咸苦苦的,答案是:鱼儿眼底的最后一滴泪。可我仍然喜欢这句歌词:“天高地也厚,山高水长流……”从情感意义上讲这何尝不是我心中的一种诉求。终于我们盼来了南水北调工程开闸放水的日子,惟愿我们的高山水能长流。

 

  水资源的匮乏在北方人眼里是一个永恒而沉重的话题。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水是生命之源,严格来说人作为载体的一种形式存在,充其量只是大自然搬运工。水资源缺乏,北方京津地区特有的气候性质干旱少雨,加之当下人类无知迫害造成资源不合理利用,意味着生命转瞬即将枯竭。想必村里上了岁数的人都会对1972年那场大旱记忆犹新,听妈妈说田地里的庄稼渴得冒烟,点火做饭都行,当年颗粒无收。少数人们靠着吃野菜和树皮撑过难捱的日子。乡亲们都知道后山上有一处雷击深不见底的坑,水常年不干。传说那里有替死鬼,连年壮的男人也望而生畏,以至少有人问津,如今那里成了村里人度命之水,纷纷争先恐后去抢,甚至不惜大动干戈、血肉相交。战争械斗屡见不鲜,饥荒中恐惧的百姓流离失所,饿殍满地。令人更为惊讶地是,勤劳勇敢的劳动人民为了生存,不畏艰苦战胜困难,用智慧和双手创造出了享誉全国的奇迹——遵化东风渠。据史志记载,早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从1974年工委(当时全称党峪工作委员会)书记王东平“开山修渠引水灌溉的东风渠工程设计方案”提出,到设计论证再到1993年支渠配套完成,历时长达19年之久。完成工程总量214.76万立方米,累计投资1171.09万元,总灌溉面积2.92万亩。然而此后 不久,书记却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妈妈说书记是累倒在东风渠上的。我们深知,一个书记倒下了,还会有千千万万个书记站起来,可见抗旱工程的任务是多么艰巨与长远。
  时隔四十年,我已过而立之年,站在田间地头,干得无法再干的热浪翻过日夜不停流转,田间禾苗叶子也热的卷起叶片背着搭凉棚,腿趟在干热的烈日下如同踩着火炉,我也渴得要紧,懒散地低头打蔫儿,为了确保土壤墒情,手里的铁锹还是要左一下翻,右一下铲挖开多条小沟引流,我直起腰身右手盖在额头搭着凉棚,抬头看看天。跟身旁的婶娘感慨道:这要旱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婶娘安慰我,老话说五月旱不算旱,六月连阴吃饱饭。我点头抿嘴一笑:嗯,老天爷饿不死瞎眼鸟,人荒天照顾。额头圆滚滚的汗水滑落到我手背又摔碎在陇上,我仿佛听到有珠花四溅那清脆的声音传入耳朵,集结成无数生命源源不断流入眼前的小沟,如同一条鲜活的小龙跃然而欢,我们给它起了个好听且响亮的名字叫龙沟。这名字一下庄严得不得了,龙是掌管降雨的神仙,雨水也就显得弥足珍贵。然而我家附近的般若院水库库容量不断在缩小,一些胆大的库区人们开始在干涸的河床上动脑筋,他们还玩笑着说种地就像猜谜语,猜中了就收获,猜不中就徒劳。勤劳朴实的乡亲们喜欢把愿望理想化,在约定俗成日子上香祈雨,譬如农历四月十三草生日要下雨;五月十三龙王爷接闺女、六月十三龙王爷送闺女要下雷阵雨,雨水会不定期增多,可不要怪龙王爷喜怒无常;有俗语说大旱不过五月十八,通常这天要下一场通透的雨,渴的冒烟的庄稼可以在这天喝饱水;七月七牛郎会织女等等日子都要下雨,然而近些年雨量异常减少,人们赋予它戏剧性的说法:老夫老妻了,没有那么多眼泪可哭了。这些美丽的祈盼再简单不过。言外之意人类生存环境中水资源的相对缺乏已向我们亮起红灯,发人深省。当然只靠修渠浇地对于缓解缺水问题只是杯水车薪,我们针对有效时机积极采取人工降雨缓解水资源短缺,改善旱情。防止土壤环境恶化,我们开展了轰轰烈烈的退耕还林等等措施应对大自然给我们的考验。
解决完庄稼喝的水,紧接着就是把人、畜喝水问题摆上日常议事日程,张罗打井便成了当务之急。我们商量着自己挖还是请村上有经验的人来挖,先生开始坚持自己动手,我因为天生胆小,先生动工之前把注意事项交待的细致入微,井底湿潮太重、狭小缺氧,不能长时间呆,时刻检查安全防护绷带,眼灵手勤等等。我双手合十,微闭双眼,默念心经,祈求佛陀保佑先生人身安全,井底早出泉。下井那一刻我拉着他的手,心紧紧揪在一起,大气都不敢出,我还是被先生吃苦耐劳感动了,泪如涌泉掉在先生的手上,他这样憨厚有担当的汉子让我知道,过日子意味着我该长大了。我多么希望这井下的水如我此刻幸福的眼泪一样涌泉而出。墙上时钟嘀嗒的节奏仿佛停止,我僵直在井口,心经已经反复默念无数遍。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挖井,可我心还是悬着。忽然听到井底有清晰的声音传出来,我紧张的难以呼吸,怎么回事?你还好吗?听到先生回话,确定他是安全的。我唤他上来,咱不挖了,太危险了,花钱找人吧。先生见我着急上来,上来时我递过一杯水,圆滚的汗珠从他黝黑的脸颊淌下来,那粗糙长满老茧的双手磨出鲜血,可他却把灿烂的笑挂在脸上,紧紧抱住他。那一刻我心疼得流泪了,咱不挖了,还是请人挖。他接过水杯欣然一笑安慰我:没事儿流点血算啥,我们有水吃就好了。一向少言的他,话朴实得不能再朴实,虽然不多但所有意思都包涵在话里面。这让我想起小时候我喝水时,青花陶瓷杯上的一幅画,上面画着一个老者坐在一口井边望着井水喜出望外。上面写着吃水不忘打井人。眼前的他就是了。他说赶上沙石地方说明数年前这里曾是一条小河,若是赶上岩石,说明这里曾经是一座大山,那得请专业钻井队实施爆破往下挖,自己想挖也挖不了。说着他拍拍我肩膀并向我投来灵动的眼神,放心吧我会小心的。当出泉的消息传出来时,我们欢欣鼓舞,我们喜极而泣…
  近几年村里兴起铁矿石开采,地下水遭到不合理破坏,无数的灵魂遭受摧残。叫苦不迭的老百姓,接二连三有人张罗打井,从十几米到几十米,以至现在田地井打到百米,地表水及地下深层水已然遭到迫害,水位下降如此之迅猛,曾经有次同学聚会时听同桌抱怨,连生活用都水要村里统一派送。可见,目前地下深层水破坏程度显然已经让人痛心不已,加之干旱缺水让我们的生命里产生了紧迫感,赖以生存的环境也开始靠不住了,甚至是我们的呼吸也靠不住了。我生命里的苍山痛了,眼底升起无边的满目疮痍,我感觉到灵魂在滴血。时常听到上了年纪的老人嗑着烟袋锅子,吧嗒着旱烟长叹一口气,说这是造孽呀,早晚会糟报应的。我会搭话说那是在吃子孙饭,会得到惩罚的。我们充当马路吸尘器的角色已然是征兆,树木减少、土壤退化、沙尘满天的日子是老天对人类灵魂无知的谴责,记忆里2010年3月22日那场沙汗尘暴简直是毁灭性的,这其中因果报应是相对应的。我在想纵是山高水长流,我近似干涸的生命里水何时长流?
  以前知道南水北调这话,不知道它是干什么的,听爸爸说是解决吃饭喝水问题的。那时候我家乡的山水相依如诗如画,不曾把它与生命联系在一起。现在看来是迫不及待,年初时从我的阅读里了解到南水北调今年汛期开闸放水的消息,当时我便拍手称快,想到我们北方生存命里即将注入饱含长江黄河两岸人民无私大爱的生命源泉,我们可以从资料里和网上搜索到数以百万计、甚至数以亿计的长江黄河儿女离别家园,筑城今天我们面前举世瞩目的世纪工程――南水北调工程。有位作家曾经这样形容:“南水北调中线称为一条泪河,并给她取了一个美丽的名字叫丹京渠。”我愿意把它叫作一条亲人河,一条装满亲情人情的河。当我懂得其中伟大深意时,心间感慨万千,我只是语重心长跟先生说了一句话:我们可以不用再为打井发愁了。爱,在默默无闻中,在举手投足间,在声声不息的灵动里。山高惟愿水长流。

梁淑艳,笔名:风雨彩虹,欣雨。现居河北遵化。系河北省诗词协会会员,遵化市作家协会副秘书长。作品散见于《河北新农民建设》《长江丛刊》《十堰作家》《东湖印象丛书》《知音汇》《漱玉》《承德诗词》《遵化周报》等。发表作品百余篇。获得首届河北省群众艺术馆《大众文艺》征文诗词类三等奖。以及各类文学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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