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自己乳房上的风车
——余述平《时间之乳》赏析
李汉超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关于时间，人们各有体验，有的说它是流水一去不复回，有的说它是毒药慢慢杀死人，有的说它是精灵晃一晃就飞了，有的说它是泪珠转一转就落了……时间是个虚无的存在，它是无形的，无形地附着或者穿行在世界所有的事物里，无处不在；同时它又是强大的，无始无终，是宇宙唯一永远的胜者，没有谁能够打败它。所以人们为了感受它、言说它，就会赋予它一定的形象，让形象承载它的某种意义，表达自己的某些想法，从而让他人感同身受，产生共鸣。人的体验各不相同，其说法也各有千秋。诗人是敏感的，他们灵感一闪将感悟诉诸笔端的时候，也最注重创新，常给人新奇之感。诗人余述平面对时间，面对钟表的转动，回想自己碌碌无为的大半生，内心掀起情感的波浪，遂成《时间之乳》，以慰藉自己忐忑不安的心灵——
无所不能的时间啊，我请你睡一会儿，
对我们这些碌碌无为在忙乱的人，
是否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原谅我的过与错，
就这一次，仅仅就这么一次，
让我大胆、安心地，
成全我自己，
让我天真地把所有的毒发挥干净。
之后，我会铲除这罂粟的怒放，
让浪花回到石头里，
我回到茎脉的血液中。
欲望已不流转，
它滴滴答答，像时针，
做了自己乳房上的风车。
（选自《西部》2021年第4期）
余述平，1962年生，湖北仙桃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电影家协会理事。主要从事小说、诗歌创作，偶尔写些剧本、散文和评论，小说《爱情是谋杀一个人的最好工具》《为什么把草帽戴在我头上》等多部小说被权威选刊转载。鲁迅文学院中青高研班第三届学员。全诗14行，分为三节。面对时间，诗人没有发出过多的慨叹与虚妄的吟咏，而是紧紧联系自己的人生，深入检讨自我，诗性规划自我，试图找回迷失的自我，凸现纯粹的自我，让自己活得沉潜一些、踏实一些。诗意遵循自我的心跳，沿着心灵的河道自然流淌，每一行诗句都是诗人生命的律动和体悟。第一节，请求时间成全自我。在诗人看来，时间是“无所不能”的，既然如此，你就不要急匆匆赶路了，请你停下来歇一歇，“我请你睡一会儿”。诗人没有去主宰时间，而是像一个晚辈对待长辈那样恭谦。时间“睡”了，诗人也好闭门思过，好好反省自己“碌碌无为”而“忙乱”不停的人生；并且，诗人灵机一动，请求时间“是否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要那么认真，其目的是请求“原谅我的过与错”。诗人像个乖巧的孩子，用语十分恳切，“就这一次，仅仅就这么一次”，力图打动、说服时间，让时间停下来，以便“让我大胆、安心地，／成全我自己，／让我天真地把所有的毒发挥干净”。人生的过错就是身体里的毒素，找到这些毒素并清除“干净”，才能实现自我、成就自我。第二节，让生命回归自我。身处物欲横流、人声鼎沸的浮世之中，人都会被裹挟甚至被淹没，金钱至上，利益第一，心浮气躁，人的欲望也在不断膨胀；在强大的物质世界面前，人的精神日渐渺小起来，以至迷失自我，丧失自我。诗人是警醒的，通过反省、检讨之后，“我会铲除这罂粟的怒放”。“罂粟”喻指欲望，其花极具迷惑性和诱惑力，“怒放”得越艳丽，越是有害的，人如果一旦被它沾染，不能自拔，就可能毁掉一生。诗人的态度是坚决的，必须连根“铲除”，重现真正的自我。“让浪花回到石头里”：浪花是水激荡的产物，也是生命张扬的一种方式，但诗人要让它沉潜下来，回归石头。“我回到茎脉的血液中”：茎脉是植物茎内的输导组织，是运输水分、无机盐和碳水化合物的组织，由形成层、木质部和韧皮部构成；这里诗人以植物自喻，让花朵不再开在枝头而回到茎的内部，隐喻让自我回归到生命的“血液”之中。这是一种历经浮躁之后的沉静人生，也是千锤百炼之后的智慧人生。第三节，做个风车转动自我。让时间停下来，这是诗人的梦呓，时间怎么可能会停下来呢，最好的办法是让自己停下匆匆的脚步，回望一下自己的身影，然后从茫茫的人海中找回自己。经过一番“发挥”与“铲除”之后，你看，时间仍在“滴滴答答”，但“欲望已不流转”，不再支配自我，这是多么自由自在的生命状态啊。“它滴滴答答，像时针，／做了自己乳房上的风车”：滴滴答答，是象声词，是时间转动的声响；时针，不是分针，更不是秒针，它转动得很慢很慢，你几乎感觉不到，似动非动，但它确实在动，喻指自我不再浮躁而进入沉静状态；风车，是一种将风能转换为机械功的动力机械，它随风而转动，却能产生电能，诗人以此自喻，喻指自己的人生状态，在时间的推动之下，在不自不觉中激发自己的生命能量，以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以“风车”自喻，可能也有自嘲的意味，有人生的某种无奈在里面，因为它是由风掌控和驱动的，尽管诗人要做“自己乳房上的风车”，想努力自己掌控自己；事实上，人不可能完全支配自己，只能顺势而为，只要不丧失自我就行。这里的“它”，是欲望、时间和诗人自我的复合体，在规律、有序、缓慢上达成一体。结尾是全诗的主旨所在，也是诗人精心奉献给诗界的独特形象，匠心独运，耐人寻味。回到题目，“时间之乳”究竟应该如何理解呢？笔者以为有三：其一，有形象感，时间是无形的但“乳”是有形的，富有生命的温润感和诱惑力，吸引读者去感触与思考；其二，有质感，“乳”有形状、有温度、有弹性，它是生命的琼浆，有哺育万物之意，是时间哺育了我们的成长；其三，有新奇感，时间被人们赋予了多种形象，用“乳”来描摹时间的恐怕唯此一人，其意义还在于能一下抓住读者，让读者明白“乳”是用来汲取营养的，不是用来消磨生命的，不能让其白白流逝掉，启迪人们要倍加珍惜时间。余述平是我省很有才气的作家，诗、小说、电影各种文体都有涉猎。目前，他每天坚持写作，长篇、中篇、短篇交叉写，诗歌一天可写好几首，算是湖北文坛一个奇人。他的诗歌坚持现实主义传统，又有浪漫主义气息，常常将现实人生与浪漫心灵有机地融合起来，坚持语言的精神向度和诗意呈现，给人以奇谲而耐嚼的艺术享受。著名诗人桑子说过：“诗人的选择要发乎情性，要保护个性的感受，就必须使心灵的幻想震颤，为热爱筑造寄居的场所。”文学没有个性就没有价值，余述平始终坚持有个性的创作，能够将各种文体打通，融会贯通，形成属于自己的语言系统和精神系统。他说：“我喜欢天然浑成的写作，形象，念想，判断和语言以及气息血肉模糊了，我才开始动笔。”所以他的诗歌常常呈现出一种朦胧、深邃、奇特的意蕴之美。
李汉超，湖北应城人。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孝感市作家协会第三、四、五届副主席。在《诗刊》《词刊》《星星》《散文诗》《长江文艺》《绿风》《诗潮》《诗歌月刊》《芳草》等全国100多家报刊发表诗文1500余篇（首），曾获全国首届“海东诗歌奖”、《辽河》“青年文学奖”和第11届湖北文艺评论奖等多项奖励。已出版诗集《岁月无尘》《大地之灯》和诗评集《诗海逐浪》《静下心来读好诗》等10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