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在冬季
相逢在冬季
义慧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那是一个冬天,能够陪伴一生的人,还在天边。
你娘说:赶紧结婚吧,初中同学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你说:没文化的你不娶;你娘说:如花似玉的看不上你,有没有工作能过日子就行了。你说:情投意合才叫婚姻。你娘说:咱家这么多地,能干粗活就行了,娇生惯养的你可养不起。你说:识文断字又会过日子的一定会有的。你娘说:做梦吧;你亲戚都说:你也想想自己的条件,个子不高,又不帅,在工厂里一个月二三百块钱工资,差不多得了。
你的亲戚的亲戚让你去相亲,但是要请假,你不肯。你娘骂了一顿,请了半天的假。你在上午十点钟见到了那个人。个子一米六,短发,眼睛不小,五官一般,就是长得黑,一个正常的黑色皮肤搭配上一件很不正常的墨绿色上衣,你在想:这种搭配风格有待于教育。怪不得侯宝林老先生有这么一句台词:气死张飞,不让李逵。好在你的素质在哪里,立刻装作热情洋溢的样子招呼各位,两个人也单独聊了大约有二十分钟,泛泛而谈,你的热情超乎自己的想象,人的潜力无穷的,内向木讷的你最充分、昙花一现的显示了自己的开朗大方、真诚友善。回到家,汇报给你娘的这句话就是:只要不嫌她黑,感觉就能成。
能不能成真不知道,媒人跑了两趟,人家去省城培训了,临走没撂下一句话。
见了这一面,匆匆去了教育学院,上课下课,十几天时间,她淡忘了这件事儿,每天晚上遛弯,和好朋友阿芳在一起瞎聊,她没提这件事儿,介绍相亲的多了,没啥印象了。也不值得每个都说说啊!
马上要进腊月了,学习归来,媒人正在家等候了,就一句话,这个亲事是不是该定下来了?荒谬,真的太荒谬!她很郑重的告诉媒人:大街上两个人撞了车子,互相也认不出对方,说不定会吵一架。
媒人想想也对,这次男方没舍得请假,晚上骑着自行车带着一点不丰厚的礼品又来了一趟。这次她才看清这个其貌不扬又有点腼腆的家伙:个子有点矮,不魁梧也不给人安全的感觉;脸型清瘦没啥福相。举手投足都有些拘谨,就是同学中那些比较熟一些的男生也没有这号的,内向的男生她都不愿意多说几句话。从来不在乎人家经济现状的她赶紧问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你一个月工资多少啊?这句话很容易让你们的洽谈中断。人家很诚恳地回答:加上奖金五百左右。(不远的以后,知道了:厂里那几年没给过奖金,五百元只左没有右)。
没感觉,真的没感觉。风花雪月浪漫温柔的梦想啊!你在哪里呀?
你不这么想,娶媳妇,就要有文化有工作的,这个人应该是能好好过日子的,抓紧!抓紧!你娘早就催着哪怕腊月二十八订了亲年底也要娶回家,儿子二十大几岁,还没结婚,你娘说她太痛苦、也太有压力了。二十六岁不结婚,这是打光棍的节奏啊!
另一方的她,是对爱情充满了憧憬充满热情向往的文艺青年。卿卿我我花前月下,吟诗作赋几句甜言蜜语,这才是不白活一回。自己虽然长得有点黑,好歹也是浓眉大眼,也算是眉清目秀啊,不行!见面才几天,琢磨订婚、甚至结婚,做梦都别想!
第三次相见,你说,咱们要不要一起照张相。照相?照相干嘛?结婚证需要照片的,太晚了洗不出来。谁说和你结婚了?不是说没啥意见吗,都不小了,我娘的意思最好是年前吧!
这个人有病,想啥呢。一个无比嫌弃的白眼立马飞过去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求婚吗?一句云淡风轻的语言就跟你结婚了,真的有病。
同样中邪了的七大姑八大姨也开始劝婚,什么明年没有立春到了年后了,什么也不小了,什么老实人适合过日子,这一边倒的劝解很让人反感,事与愿违的结果是:就不。----好,不结婚就跟人家吹了,年后慢慢相亲慢慢谈,不催你了。----继续相亲?太可怕了,怪不得人说,可怕的不是单身,而是妄图结束你单身生活的那帮人。相亲是一项费时费力讨人嫌的外事活动,面对陌生的面孔,说着不明就里的废话,有一种买东西,挑挑拣拣也被别人挑挑拣拣的感觉,坚决不想再相亲!不想!
不相亲,也没感觉咋办?她和你坐下来详细谈判了一番,目的很明确:慢慢谈、拖时间。她说:没有感情基础很可怕;你说: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她说:希望慢慢熟悉,找到感觉再谈婚论嫁;你说:除非是朝夕相处的同事,否则就是两三年也不是那么的了解对方;她说:听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很可怕;你说:只要以诚相待哪有那么多的坟墓;她说:自己是脾气很坏性格也不太好的人,估计很难幸福;你说:你的性格是平淡如水,和什么性格的人都相溶。谈判进入僵局,她估计很烦了,说了句:先这样吧。
北风呼啸,腊月要来了。
第四次相见了,意义不一样了,结婚好像是必须在年前完成的,就好像历史的改朝换代,大势所趋了。没有一句爱的承诺,没有浪漫的求婚仪式,没有心意相通的爱恋,甚至,没有握手,拳击手决斗之前好像还有一个握手的仪式呢!
还是第四次,这第四次就是照结婚照片,不是婚纱照哦,你对照相馆老板说,天冷,明年春天暖和了再照婚纱相(言外之意,不是怕花几百块钱,不是舍不得)。家人也派代表了,看家具。没有现在巨额的彩礼,没有金耳环金戒指金项链,也没有一场很像样的订婚宴!几块钱的两寸结婚二人照片,走过马路,你看到来来往往的车流,拽了一下她的袖子,提醒注意交通安全,中午很丰盛,剧场大盘鸡,花了二十块钱,下午五点钟一切办妥,你送她回家,略带歉意的说了一句:今天跟我出来,也没给你买点好吃的,对不起啊!是的,没有,一串糖葫芦也没有!
好冷的腊月天啊!
更可怕的是几天之后的结婚证,用法律的名义证明两个原本不熟悉的两个人变成一家人,变成互相命运捆绑休戚相关的两个人!
天好冷,有一种迷茫无助的冷,冷的打哆嗦,有一种想逃跑的感觉;有一种想反悔的感觉;有一种换一条路的冲动,又不知道另一条路是不是反而通向悬崖。
进了民政局登记处,屋子里供暖了,笑眯眯但是笑的很狡黠的老大哥一边公事公办要看着看那个,一边说:“俺给你们填表,你空出时间去给俺买点瓜子糖吃吧”,虽然你赶紧拿出蓄谋已久的糖果,但不知道当时是不是要给那个家伙一拳的冲动。
一个大红的印章,两本鲜红的小本本,当时花了九元钱,一张照片,不到十块钱。不到二十块钱,你好划算呀!
外边依然是很冷,你轻声问了一句,冷吗?似乎整个空气变得回温的感觉。
正日子是农历的腊月十六,很不浪漫的说:我们要结婚啦!真的要结婚了!
阿芳压根就没有相信,开玩笑呢?半个月前一点信儿也没有,说结婚就结婚呀?
结婚就结婚喽,哪有那么多的海誓山盟,哪有那么多的一见钟情,也许,现在的温,可能就是以后的热;也许,平平淡淡才是真;也许,不给太多幻想成就感才能更好…………
还是在冬季,还是在那个冬季,我们结婚了。没有婚纱,一身红色呢子长裙;有同学红霞送来的一束手捧花。
天,依旧还冷。腊月十六,好冷的日子。一辆不豪华的婚车载着很普通的两位新人。有点陌生,也有些熟悉。在车上,也许是根本没暖气,还是有些冷,风风雨雨,以后要同车同船共度,一生一世。
也许新郎一点也不帅,但很稳重,成熟;也许新娘并不漂亮,但是热情开朗也有活力。日子总会往前的。
漂亮的手捧花,映着年轻的脸庞,预示新的开始。一双洁白的手套,搭配鲜红的花儿,手套有些脱落,新郎认真的帮着将新娘戴好,握住了带着手套的一双手,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很温暖的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