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杯中外诗歌散文大赛暨华夏国际诗会初选:224号王郑伟

         旧书店

王郑伟
有一旧书店,隐于城市,名曰晶文,取自其主人。因为年长于我,便唤她文姐。
我总爱骑着单车去往那里。从家出发大概需要五十分钟的路程。沿途变换的风景可以痛痛快快的尽收眼底,我也像风一样的自由了,无拘无束,时而变成一只鸟,贴着地面飞;时而化作一片流浪的云,把自己投影在蓝色水晶镜面的江河湖海里;时而好像胯下是一匹骏马,我一抖缰绳,仰天长啸,嘶鸣声里,像离弦的箭射向远方,马蹄印却隐藏于花草丛中。当我恣意迷醉在自己的幻像之中时,时间仿佛身边的江水,无声无息的流走了:感朝露,悲人生,逝者如斯安得停。不知不觉误入时光隧道,追溯回千年之前的境地。恰巧陆机行至于此,感慨了这句诗,让我偷偷听闻,记在心里。
去旧书店寻书,就像是拜访好久不见的故友,也许还会结识新的知己呢?这也说不定。一切都是未知的,充满了好奇激动的心情。每次去之前,都不会提前打电话过去,因为我更喜欢随遇而安的感觉,有几次大门紧锁,然后把手放在额前紧贴着玻璃窗,透过昏暗的光线,打量一番,虽略有失望,但只当故友游山玩水去了,还是不要打扰他的这份雅兴吧,随后抚摸着门前的那颗老树,与它道别后,骑车返回。
一路上走走停停,在时光的隧道里穿梭,光阴好像满树的叶子,绿了又红,红了又黄,风一吹,悠然飘落,堆积在脚下,脚印里就有了生命的故事,不知不觉讲故事的那个人已经老去,青春不复存在了,眼睛里的沧桑谁能懂?他不问,我不说……
巷子深处,古街两旁,旧店铺还守着那一份古朴,似乎光阴没有在这里驻足就溜走了,门窗幕墙,铜环石阶,残红还未退却的春联一层层叠在一起,也不揭掉又附上墨迹清晰的一副,而筑巢的乳燕飞走了又回来,年复一年,如期而至,多少人离开了却再也回不来,只得哀叹梦里花落知多少?
晶文姐说:“这书和人一样,被遗弃了,都可怜,再难遇到珍爱她的人了?”
我没有回答什么,也不知道怎样回答。嘴里吃了黄连一直苦到心,她的故事我不忍心去问,再揭开那记忆的伤疤。
巴掌大的屋子里容不下太多人,而书架上的书籍却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分好了类别,让需要的人可以一目了然静心的甄选,泛黄的纸,像树的叶子,从春天般的脆嫩变成了秋天般的成熟,这段旅程是岁月走出来的故事,用脚步写满了每个人的喜怒哀乐,其中的悲欢离合变成了数不清的文字,读着读着头发白了,风霜雨雪把一颗心磨砺得如此透明,比那阳光照耀下的水晶还要纯净……
晶文姐眼睛笑成了一弯月,问我:“你闻到了书的芬芳么?”
我点点头。
她看着我的眼睛:“你真的闻到了么?”
我说:“是啊!淡淡的油墨香,而这间屋子里的书却还有些不同,多了几分发霉的味道,人老了也会这样吧,没有了光鲜亮丽的外表,吸引人的是无法用语言描绘的沧桑……”
她“哦”了一声,好像我的回答并没有说到她的心上,感觉我们之间有了距离,虽然坐在对面,心与心之间流淌着一条河,只是站在岸边,不敢涉水趟过去,怕湿了鞋,更无法预测深浅,还有那暗藏的礁石和漩涡,不知道怎样才能避开,只好远远的无奈地望着黑色的影子,听不见说出的话。
她起身,把炭火炉上的水壶用毛巾垫着铜线拎手提起来,拈了一朵金黄的菊花放在透明的玻璃杯里,热水一滾,蒸汽袅袅的飘上来,然后递给我,我把水杯捧在了手心里,一股暖流从手心流入身体。
她拿着冰冷的铁夹子夹着煤炭块陆续填进烧得通红的围炉里,炉火辐射的温度把周围的空气暖成了流动着的热浪。
她张开手掌靠近炭火,每烤一会儿就快速的搓几下,背对着和我说着话:“你知道‘书香’一词的来历么?”不等我回答又继续说道:“这个名字可真美,是谁第一次这么叫呢?古人为防止蠹虫咬食书籍,便在书中放置一种芸香草,这种草有一种清香之气,夹有这种草的书籍打开之后清香袭人。”
让我想起了:“著名的天一阁藏书楼,图书号称‘无蛀书’,据说就是因每本书都夹有芸草之故。唐朝徐坚的《初学记》中说‘芸香辟纸鱼蠹,故藏书台亦称芸台’,这些词都蕴含着一缕书香的气息,表达了人们书香文风、文化审美与精神高贵的尊崇。”
她转过身惊喜地看着我:“原来你也知道啊,其实‘书香’不同于任何一种香气,再敏锐的嗅觉也是捕捉不到的,当你看过一篇精致的美文,或者一个难忘的情节,哪怕一句忍不住流泪的诗,都足以让我们动情回味,闭上眼睛,那种味道是用心才能体会的境界,每个人的经历不同,注定了香气的迥异,有的芬芳四溢,有的暗香盈袖,只要你沉淀思绪,不被繁乱的世俗所牵绊困扰,都能寻找到独一无二的,仅属于你的书卷的清香……”
我听的入了迷,沉醉地看着水杯里的菊花,慢慢地从干枯的标本静静地绽放成了一朵色泽饱满的鲜花,好似刚刚才从原野中采摘回来,最温柔地喝了一口,这哪里是花瓣泡成的茶,分明是用晶莹剔透的露水酿制而成,含在嘴里沁人心脾,我想,这就是属于我的“书香”吧。
已经有多久没有去过旧书店了,等到我再去看她的时候,她把收集的旧古董一件件摆在门口,她看我来了高兴的说:“你来的正好啊,今天天气不错,你帮我把书搬出来晒一晒,帮我分一下类吧,我眼睛看不太清楚了。”我赶紧接过她手里厚厚的一摞书,小心翼翼的摊开,摆在阳光能照着的地方。
我跑过去追问她:“晶文姐,你的眼睛怎么了?”
她不在乎地说:“患了眼疾,不碍事……”
我急切地问:“去医院看过了么?大夫怎么说?”
她怕我担心,微笑着说:“检查过了,小毛病,打几针就会好了。”
我还是不放心,继续详细地问着,她不回答我,故意绕开话题,让我按照书的目录整理。这时候有人走进屋,她拉着我站在那个人的面前向我介绍:“这位先生是一位老作家,你可要多向他请教学习啊……”我恭敬地握着他的手。“我这刚收了一副书法作品,您帮我鉴别一下吧?”然后拍着我的肩膀,指着里屋的柜子:“去帮我拿过来,慢一点,小心别弄坏了,这可是我的宝贝。”我们都开怀大笑着,竟然忘了刚才的忧虑。
他细细的看过之后,点评了一番,挑选了几本心怡的书,就告辞了。
送走这位客人,又接连着来了几个人,有的想练习书法,拿走了关于书法的书籍,又卷了几张旧宣纸;有的看中了门前的根雕,心满意足地抱了回家;有的要研究中医中药,包了一套《黄帝内经》;有的想占卜算卦,翻开《易经》、《推背图》掐着手指念念有词,路过的人也开始打趣:“赶明儿要是练出了仙丹,记得给我一颗啊……”他继续眯缝着眼睛不理睬。
在这座城市里面,有一间旧书店,无论是谁,来到这里都会找到自己所需要的:一本书或一种生活方式;一个人或一段生命旅程。
天色渐晚,收好了书籍,还存留着阳光的温暖,临走的时候,她把一包书装进了袋子,挂在了我的自行车上,说:“这是你前一阵子问我要的《说文解字》,终于凑齐了,带回去慢慢看吧。”
我感激地看着她,眼睛透明地像清澈的水晶:“我走了,晶文姐,一定要去医眼睛!”我再三叮嘱着。
她又把装书的袋子系得更牢靠些:“放心吧,路上小心,有时间经常过来,帮我晒书。”
我有一枚书签,上面写着晶文姐说过的一句话:
书会旧,故事不会旧;
人会老,情感不会老。
作者简介:笔名客遥,本名王郑伟,中国散文学会、吉林省作家协会、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会员,现为笔畅作文西安雁塔分校校长。近年来,创作诗歌、散文、小说、词曲作品,并在各刊物发表,并获得各类奖项,著作有诗歌集《双叶集》、诗词集《风露饮》、词曲集《东风解》、散文集《枫沙湖》等。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