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揪心的家书
一 封 家 书
文 / 铁 林
家书看过后可能就尘封在角落里，但当我们有一天掸落尘土，看到的是家书，读到的却是岁月的沧桑…… 这是一封写在三十四年前的家书，今天，正是作者母亲作古三十四周年忌日，为此，他将一封泣血的家书公之于众。
母去室空英灵在
荒丘草木叶飘零
白驹过隙卅四秋
夜读家书泪沾巾
敬爱的爸爸：您好！
收到这封信或许有点意外吧，是啊，很快就要辞别 W厂回家了，有什么话回家再说吧，何必玩弄这文字游戏呢？可今天， 我忽然觉得这封信应该写，而且是刻不容缓了。 当然，这绝非是心血来潮，我想一方面是因为不久就要辞职离厂， 这就意味着在今后的岁月里，咱父子之间通信的机会很少很少了。另一方面在我们这个文字虽然十分悠久，而语言却比较贫乏的国度里，即便是夫妻抑或父子之间，有些复杂的情感是无法用谈吐的方式来表达的。
因此，我还是借助自己这支拙笨的笔，来向您倾吐我的满腹情愫了！ 离家回厂的这十几天来，我是昼不郁来夜难眠 ，身在曹营心在汉啊…… 因为我想起了我们这个猝遭大故、多灾多难而亟待振兴的家；想起了仰药作古的妈妈；想起了失去贤妻的你；想起了再也得不到母爱的五个弟妹；尤其是幺妹雪娟，还没有长大成人便离开了慈母温暖的怀抱。
我又想起了为失去亲娘般的婆婆而哭肿了双眼的妻子和在幼小的心灵里便刻下了悲恨的阴影的一双儿女；我更想起了呕心呖血惨淡经营我们这个十口之家、并曾用乳汁把我从死亡线上侥幸救活的外婆…… 无边的思念和冥想， 不时地在侵袭着一颗远离桑梓亲人的游子之心。
每当夜阑人静，人们都已进入梦乡时，我却独立斗室 ，思绪万千，久不能寐， 稍一闭目，母亲生前的音容笑貌便立刻映入我的眼帘…… 生我养我的母亲啊，你知道你的儿子此时此刻是多么的思念你吗？ 对于母亲，我不想在这里过多的渲染，现在也不是评说她一生功过是非的时候。可我要歇斯底里地说，她一生为人正直热情，心地善良质扑！和千万个母亲一样，她是个平凡的人，平凡得象一粒沙子一样微不足道。她对生活没有过多的奢望，只想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做人，可是苍天你竟然这般无情，连一个脱离绝境的契机都不肯给她？你号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可你为什么不去惩罚那些听信谗言、残害人命的恶人？啊大地，你也是如此的吝啬和冷漠！你幅员辽阔、广袤无垠，竟然没有她的栖身之地？！
母亲是热爱生活的，纵然是呑下致命液后也期望着有人来救她，她把空药瓶放在了显眼的灶台上……可是她错了！因为即使有人发觉也无济于事啊，也许她不知，大剂量的毒液会使人的心脏聚然失去功能，从而停止跳动…… 母亲在吞下毒液后的那一瞬间，一定后悔万分 ！我想她的泪水定如决堤的黄河水，汹湧而岀，也只有在这一刹那，她才真正尝到了抉别亲人的悲痛和哀伤，体味到人生的真谛，才感到渴望生活，求生欲望也最强烈……
母亲这辈子没有走过错路，也没有做过错事 ，可这次她是大错特错， “九州生铁铸大错"啊！ 当然，母亲也有她的弱点。她单纯，甚至过于天真，四十多岁的人还有孩童的稚气。我曾说，她是个博爱主义者，她那颗赤子之心爱的是全人类。她把这个万花筒般的社会看得太简单，太肤浅 了。尤其是对某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不能洞察其奸，她性情卞急，遇事不能揣度、斟酌，只能自怨自艾而不能自拔，深陷其中……正是这个致命的缺点，致使她忍受不了分社主任老婆的污辱和谩骂，从而走上绝路……
母亲走了，一位站了十七年櫃台的优秀售货员，在这个世界上默默无声地走了，她眨了眨眼，没带走一片云彩，一片树叶…… 然而，她那老少无欺、疏熟平等，对顾客笑脸相迎笑脸相送的服务态度，却被千人传颂。在爸爸你任党支书的日子里， 她以庶民自勉，没有丝毫夫贵妻荣的傲气。通邨大畈，以至方圆十里，人们有口皆碑，赞誉之声不绝于耳。在这两千多号人丁的村庄，不拘男女老幼， 人人都敬她如圣女，只要光顾过她那爿小店，或者接触过她的人，谁不说她是大好人呐！可是好人为什么就不长寿啊！ 在我们这个食指众多的大家庭里，母亲虽不曾有太多的操劳，但她并没有好好的休息过，她把工作外的一点儿空隙，全都用在操持家务上。她帮外婆洗衣濯菜，打扫屋舍和庭院，甚至在菜园地头上，也常常有她劳动的身影。
母亲不但勤劳，而且天资聪慧，尤其是她那双巧手，真是学什么，会什么，母亲是女中金凤，鹤立鸡群！ 爸爸：有时我又恨母亲，恨她为什么只看到生活的黑暗面，而不看到光明和未来。恨她苟且偷安 ，没有尽到母亲的职责； 恨她太狠心！撇下年近古稀的老母亲不顾，扔下六个亲生骨肉不理，舍下恩爱二十八载的夫君不管……
母亲的一生是短暂的，她匆匆作别，没有给我们兄妹留下什么物质遗产，甚至没能留下只言片语，但是她给我们留下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神财富：她待人诚实，不论贫富贵贱；她孝敬母亲 ，相夫教子，痛爱媳婿儿孙，我还记得小时候，她常常背着我到处游玩，嘴里哼着她最爱的揺篮曲…… 爸爸：或许我不该写这些，我知道这会勾起你痛切心扉的回忆。
可是我不明白，母亲她为何不想到这些，为什么在人生的跑道中才刚刚到达中段的她便匆匆地作了最后的冲刺……四十四岁，母亲她正当年啊！不要怪儿子怨她 ，她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啊 ！她上有慈母痛爱，下有儿女孝顺，又有爸爸这样的模范丈夫陪伴终生…… 母亲她有健康的体魄，年轻的身段，四十四秋的风霜在她身上至多只留下三十多余秋的岁月痕迹，如果她不走这条不归路，是能长命百岁的呀！ 回想我们母子，虽不曾说过几多亲密话语，但母亲的位置，在我心中是神圣的，是不可替代的，也是高于一切的！
我常常在亲友和同学面前夸耀她，也每每赢得他们的啧啧称赞和羡慕的眼神……我也从内心感到自豪和骄傲！常常默默祝愿她健康长寿！ 唉！谁又知，晴天一声霹雳，急电传来噩耗，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倾刻间，所有的自豪和骄傲，以及温馨的母爱，统统化为乌有……
爸爸： 母亲永远离开我们了，不可能再回归到我们的生活，你要化悲痛为力量，坚强起来，继续挑起生活的重担。儿子不久将回到你的身边，同你一道，昂首挺胸，勇敢面对生活中的挫折，让弟妹们健康成长，并继续完成学业，你要顾好自己的身体。我们已经失去母爱， 会更加珍惜父爱！
不孝儿：堃顿首 1982.1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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