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有味是儿时——忆过年之办年货
清欢有味是儿时——忆过年之办年货
腊月已过半了,按说年货该准备起来了。透过厨房的玻璃窗,看见对面人家阁楼外的平台上斜角撑出一根杆子,吊了三四块大肉;而正对着书房的顶楼露台上,十分张扬地晒了一张大猪脸,另有一挂像是风鸭。太阳好的时候,上下左右张望一番那些为晴天赶集的晒场,真不失为一种乐趣。晒衣服床单被子老棉鞋,久居潮湿多雨之地的江南人格外珍重好天气,尤其来到腊月根底,与备办年货同等重要的,就是洒扫除尘洗刷晾晒。
小时候,放了寒假,最开心的日子就是掰着指头盼过年,可知,那正是妈妈一年里最劳累的时段。一天忙到天黑,我们都睡了,妈妈又坐在缝纫机前,给我和哥哥做新衣(裤):妈妈自己剪裁,有时照着书做、有时借来好看的衣服做样子。很多时候,我都忍着不睡,恨不得一眨眼新衣就做成了。记忆中,有一套浅梅红的衣服,上衣特地缝有一副肩章,配了金色的亮闪闪的扣子,穿起来神气极了。因我小时是个胖丫头,姥姥家的亲戚们给我起了绰号:小胖子。那年春节穿着有肩章的新衣,舅舅喊我“胖子将军”。尽管那时家家手头都不宽裕,但妈妈持家有方,我们兄妹两个未曾受过任何委屈。
我几乎天天陪着爸妈出去买年货,更多时候,是跟着妈妈一起,数九寒天呵气成冰的腊月底,街上那派红火景象如今好像一伸手还摸得到。家里从进门的走廊开始,沿墙根一路来到厨房门前,摆满了蔬菜水果:既要防冻,又怕腐烂,于是,每天清早醒来,都能看见妈妈摆弄那些蔬菜,挑拣出不大新鲜的先吃掉,就这样,我们从最坏的蔬菜开始,一直吃到除夕下午最隆重的那顿年夜饭。如今想想,这种省俭的哲学已然成了老一辈人的人生:总以为苦尽甘来,把最好的留在最后,可有的人吃尽了苦头等不到甜就提早离开了。
老家冬天的水果中最让我想念的是冻梨,个头比乒乓球略大,冻得如铁蛋一般,黑咖啡色,偶有黄色金点子,是最好的花盖梨。妈妈都是用现在装米的编织袋买回家,估计不下三十斤。吃前要在盛了水的盆子里解冻化开。化软的冻梨咬开一个小口只需用力一吸,就剩了皮与核留在手上了,甜津津的带着清凉,烤着炉火或坐在炕上,一盆子冻梨很快一扫而光。可是,不在年节里是不能这样放肆地大吃的:那盆子比洗脸盆还要大呢。所以,馋嘴猫似的我,会瞅准爸妈不在家偷吃年货,然而冻梨最不易得手。冬天锅灶下的火始终燃着,大锅里有热水,偷两三只冻梨扔进锅里打个滚,捞出来速战速决,这是常有的事。糖心还没化透,牙齿凉得直打架,最后甚至连梨核都塞进嘴里用力咂出甜酸的汁液,然后埋进炉火的灰堆,或者直接抛到锅灶下的灶膛,不留一丝痕迹,而我的嘴巴舌头已甜得心满意足了。
话说北方人的年货是不晒出来的,而是藏,真正的雪藏。院子里一口大缸,里面盛着干净的积雪,买回的肉和其他不怕冻的东西直接往里放,缸口盖一块木板或废弃的锅盖。过年时,要吃馒头或豆包也都到缸里去找——提早蒸熟凉透冻起来,比冰箱还管用。不管妈妈怎么费心藏年货,都逃不过我的馋嘴。实在没零食填嘴,生花生我也没少偷吃。这些事,哥哥是很少参与的。他对吃没有我的热情高,因此他长得也比我单薄。他喜欢的是出去疯玩,和谁一起,都玩什么,我一概不知。而对于家里包括洗碗扫地在内的大小事项,他同样一概不参与。我们童年生活的交集很小很小,只有吵架:他把对我的不满用很工整的字体写在我们俩合拍的两寸照片背后。因为我总在爸妈面前打小报告害他挨打,这也可能是他不带我玩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