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诗、词、文的发展情况及欧阳修、王安石、柳永
文/肖旭
欧阳修是宋代文学的重点,他的散文成就很高,其论说文的代表作有《与高司谏书》、《朋党论》、《五代史·伶官传序》等。记叙文代表作有《泷冈阡表》。抒情散文代表作有《醉翁亭记》、《秋声赋》。他的诗词也有很高的成就。但散文成就最突出,是唐宋八大家之一。
重点介绍他的论说文。他的论说文都体现了他的政治观点、为人之道和文学主张。
他要求文章“中于时病而不为空言”(与《与黄校书论文章书》),就是说要针对当时时事有的放矢。他主张文章要面对现实人生。他的论说文都发挥了儒家思想中注重国计民生的积极成分,是紧密联系现实斗争的,如《与高司谏书》为改革派范仲淹仗义执言,指斥高若讷趋炎附势、虚伪狡诈。文章尖锐犀利,却并不剑拔弩张,理直气盛而又曲折婉转。因为这封信欧阳修被贬到夷陵(今湖北宜昌)作县令。可见这封信之有的放矢。他的《朋党论》通过区分小人之党与君子之党,回击了保守派的对改革派的攻击,文章直接针对朝廷批评朋党的诏书,引古论今,史实俱在,是非分明,很有说服力。《与高司谏书》、《朋党论》属政论性论说文。他另有一类史传性的论说文,以文笔简练、流畅著称。代表作是《五代史·伶官传序》,分析一下。
欧阳修是宋代著名的史学家,他参编修的史书有四部,其中《新五代史》属于个人专著。他在这部书中模仿司马迁《史记》当中把同类人物归于一传的体例,创立了《义儿传》、《伶官传》、《宦官传》等,并且在立传前发表一段议论,以表明自己的历史观点和对五代时期人与事的态度。《五代史·伶官传序》就是其中最出色的一篇。《伶官传序》全文分为四段:
第一段开门见山地提出了全文的论点:“盛衰之理,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盛衰”二字是贯穿全篇的中心,人事的作用是作者要强调的。
第二段选用晋王李可用遗三矢的故事,叙述李存勋继承父志,发愤图强,消灭仇敌的情况。
第三段写庄宗从胜利到失败的急剧变化。第二、三两段将其盛衰的大起大落进行鲜明对比,阐明盛衰决定于人事的观点。
第四段引《尚书》的话,用“满招损、谦得益”说明自满的危害和谦虚的有益,进而推出“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的结论,概括出“祸患常积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的道理,重申盛衰决定于人事的中心论点。
从内容看,这篇文章通过对后唐庄宗李存勋从盛到衰的一段历史的分析,得出“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祸患常积于忽徽,而智勇多困于所溺”的结论。欧阳修反复咏叹后唐庄宗的盛衰史,其意义绝不仅仅在于记载历史。由于他对当时政治、军事、经济形势清醒的认识,所以很担心五代统治者荒淫腐化,逸豫亡国的惨痛历史重演。他的目的是要告诫当朝统治者,要力戒私欲,防微杜渐,吸取历史教训。这是从思想内容上看。
从结构上看,这篇文章布局严谨,开门见山提出论点,继而转入对历史事实的叙述,然后从事实中得出结论,引伸开去发表议论,前后呼应,文章条理分明。
从风格上看,体现了欧阳修文章平易流畅、委婉曲折的风格特征。《五代史·伶官传序》篇幅不长,却含义深刻,虽无咄咄逼人之气势,却有很强的说服力,当作者从庄宗继承父志,发愤报仇,一路写到他灭掉仇敌之后,很快就衰颓到面对乱军“君臣相顾,不知所归,至于誓天断发,泣下沾襟”的地步。“盛衰”之事皆取决于人事这一中心论点便论证得十分充分了,但他仍然落笔从容,用商量的口吻提出“岂得之难而失之易欤?抑本其成败之迹,而皆自于人欤?”他用探讨的方式提出忧虑,显得语重心长而又含义深远,蕴含着一种强大的逻辑力量。
另外,欧阳修的散文发扬了韩愈“文从字顺”的长处,行文简洁,笔调流畅,既精练概括,又丰满生动,他的史论散文尤以文笔简练著称。既然是为吏传作序,必然要牵扯到史实问题。在这篇文章中,他把史学对“实录”的要求和文学对典型的要求,结合在一起,文章准确精练而又富有形象性。例如:文章在记叙晋王李可用遗三矢的故事时,冠以“世言”二字,因为这件事在历史著作中没有正式的记载,事件的真实性有待于考察,但同时,这件事对于表现庄宗锐意复仇、忧劳兴国是有典型意义的。因此,作者在使用这一材料时采取了审慎的态度。先用“世言”二字说明事情本属传说,真伪待考,然后再对事件加以详细生动的描绘,给读者以形象的感染。另外,对于在《伶官传》中重点记叙的庄宗得天下后庞信伶人, “满”且“逸豫”的史实,序文中没有重复记载,而只用“及其衰也,数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国灭,为天下笑”。一笔带过,行文可谓简洁精练。
从语言上看,作者锤炼语言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精美的语言,体现出深远的情韵。这篇文中既有对偶工整的骈句,又有错落有致的短语,抑扬顿挫,造成一种音乐美。
纵现《五代史·伶官传序》这篇短文,他把精辟的论述、深沉的感慨和婉转的语调结合在一起,表现了欧阳修散文独特的风格,无怪乎明人茅坤要称之为“千年绝调”了
王安石的散文。王安石也是唐宋八大家之一。他主张“文贵致用”,“务为有补于世”的文学主张,王安石的文章有浓厚的政治色彩。他的散文多是一些关于政治、学术的理论文章,从中可看出他眼光犀利,见高识远的改革家的政治风度。思想的坚定,意志的刚毅,反映在行文上就是斩钉截铁,明确果断,决不拐弯抹角,拖泥带水或者吞吞吐吐,含糊其辞。王安石的散文各种题材都有,以议论文最为出色。代表作有《答司马谏议书》和《读孟尝君传》等。
《答司马谏议书》这封书信是写给司马光的,王与司马光是相当要好的朋友,可是当时任右谏议大夫的司马光反对变法,以老朋友的身份写了三封信劝王安石停止变法,其中第一封信长达三千三百多字。这《答司马谏议书》是王安石回答司马光这一封信的《答司马谏议书》只有三百五十多字,根本不作学院式的论辩。信中先提出处理、认识问题的一个理论原则,就是“名实”。根据事实做出判断。“盖儒者所争,尤在于名实,名实已明,而天下之理得矣”。提出这一理论原则之后,再把对方信中提出的指责,归纳为“侵官、生事、征利、拒谏”这四个方面的内容,对这四方面问题逐一批驳并指出违反实际。三言两语,击中要害。司马光所列的四条罪名“侵官、生事、征利、拒谏”既然与事实不符,当然就是不能成立的了。批驳完了再总结两句:“人习于苟且非一日士大夫多以不恤国事,同俗自媚于众善”。意思是人们习惯于得过且过的混日子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士大夫多以不关心国事迎和世俗的风气,讨好人们的欢心作为最好的处事原则。这短短的两句话既指出了当时的时弊,又触到司马光的痛处,把他那三千多字的长篇大论通通驳倒。信的最后另起波澜,放开一笔。 “如君实责我已在位久,未能助上大有为,以膏泽斯民,则某知罪矣”。君实是司马光的字。这两句话的意思是说,如果司马光责备我久任要职,而没能协助皇上大有作为,给老百姓带来好处,那么我承认这是我的罪过。话说完了再把笔拉回来说,“如曰今日当一切不事事,守前所为而已,则非某之所敢知。”意思说,如果你今天什么也不要做,遵守从前的老一套,那就不是我所敢于接受的了。王安石用这段话表示不妥协、屈服,变法一定要进行下去。这一结尾,结束的干净、利落,坚强有力。应当说《答司马谏议书》的笔调,还是比较委婉的,王安石决不声色俱厉的来表示盛气凌人,但他一定要明辨是非。所以写法上又是寸步不让,针锋相对。文章矫健、老练、精悍、严峻,这正是王安石精神面貌的体现。
又如《读孟尝君传》这个不足百字的短文,驳倒了流行已久的传统看法,也很能代表王安石散文的特色。分析一下:
《读孟尝君传》开头第一句:“世皆称孟尝君能得士,士以故归之,而卒赖其力的以脱于虎豹之秦”。这句话的大意是说,世上的人都称赞孟尝君善于招揽人士,士人因此都投奔到他的门下,而孟尝君终于依靠他们的力量,得以脱离虎豹一样凶残的秦国。这句话极其概括地叙述了历来对孟尝君的评价,提出了所要批驳的论点,“孟尝君能得士”这个传统的看法,被树起来做了把子,跟着王安石叹息一声之后,针锋相对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嗟乎!孟尝君特鸡鸣狗盗之雄耳,岂足以言得士!”据《史记》记载孟尝君出访秦国被扣,并将遇害,他向秦王的一个宠姬求救,宠姬向他索取一件白狐裘作为代价,可是,孟尝君唯一的白狐裘已献给秦王了,恰当在门客中有一惯偷,半夜装成狗叫,进宫偷回了白狐裘,送给宠姬。宠姬劝说秦王放了孟尝君,孟被放后,连夜逃跑,逃到函谷关时,天还没亮,眼看后面人追上来了,按当时的关法规定,鸡叫才开关通行,这时门客中又有一人学鸡叫,骗开了门,于是孟尝君逃出了秦国。王安石认为,孟尝君本人不过是鸡鸣狗盗之徒的首领,哪里谈得到得士呢?这就翻了历史的旧案。接下去“擅齐之强,得一士焉,宜于南面而制秦”。“尚何取鸡鸣狗盗之力哉?”作为自己观点依据。如果不是这样,凭借秦国的强大,得到一个谋士就应该南面而称王,使泰国臣服,还用得到鸡鸣狗盗一类人的力量吗?这句话从反面击中了孟尝君的要害。
最后两句从正面进行总结,“夫鸡鸣狗盗之出其门,此士之所以不至也。”鸡鸣狗盗之徒出入他的门下,这正是士人不到他那里去的原因啊!
王安石这篇不足百字的短文里,指出鸡鸣狗盗之徒并不能作为国家的栋梁之士,这不仅反映了他对人才的看法,而且表现了他敢于冲破传统世俗之见的独创精神。文章在写作手法上,也表现了王安石的创新精神。短短的四句话,九十个字,意思四层转换,笔势变换莫测,从提出观点到推翻观点,申诉理由,进行总结,抑扬顿挫,大起大落,逻辑性很强,很有说服力。这篇短文可以看作是王安石政治家魄力与文学家笔力相结合的产物,它代表了王安石散文立意新颖、议论峭刻,语意精练,文笔遒劲的特点。清人沈德潜对本文“语语精(转意),笔笔紧,千秋绝调”的评价是很有见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