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负能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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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西说她在北京路后面的胡同,“喜欢在这些地方逛,感觉自己买得起很多东西”,她发了个“耶”的表情。
我笑起来,把手机塞到包里,从城市的另一端,穿越丛丛的人潮,转两次地铁,坐十一站去见她。
当你真正想见一个人的时候,天涯也是咫尺,谁还计较沿途的那些拥堵和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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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很多正能量的朋友,西西是其中最格格不入的一个,如果要分类的话,她一定是负能量本体。
我们见面的机会其实寥寥,但每次见面都能听她滔滔不绝地吐槽室友、同事、上司、暗恋对象、追求对象,绘声绘色,生动形象。
我语速一直很快,但她比我更快,叨叨叨就像厨师灵巧的双手“嘟嘟嘟”切砧板上的肉。
这个坏,那个也坏,通通都坏,坏透顶了坏烂心了。
我生平最痛恨别人抱怨,但很神奇的,她说话时,我一点都不恼。
大概,人类世界的喜欢,就是应该包括“双标”和“例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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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又以“我最反感……”的句式开头的时候,我笑眯眯地打断她:“西西,你说,这个世界,你还有什么不反感的呀?”
“你啊。”她哈哈哈笑起来。
我也随她一起笑得前俯后仰,哎真是的,好惭愧,想我一世英名心直口快,却偏偏吃她这套欲扬先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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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新跳槽一个多月,又开始看各处不顺眼,“我很痛苦,因为我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感觉什么都不顺心,又不知道怎么逃离。”
我说,“我知道我想要什么,但是我又够不着,你说咱俩谁更痛苦?”
她眯起眼,绷起嘴,死命拍着巴掌朝我吼,“肯定我痛苦啊。你想啊,你是有条路不知道是不是走得到终点,我是一条道都找不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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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西开始吐槽新室友气量小,我劝解:“帮你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嘛,想开些想开些,这世界谁都不欠谁。”
她听劝,立马接话,“我知道,就是一个相处的临界点嘛,我想着人家能够往前进一点儿,偏偏人家不肯了,我知道我知道。”
她推推眼镜,叹口气。
我真喜欢这样冰雪聪明的姑娘,一点就通。我说:“西西,你真的太聪明了。”
“所以我痛苦啊,人之所以痛苦,常常是因为想太多。”她又咧开嘴笑。
我真怀疑她的脑袋里是不是装着一组不缺发条的齿轮,永远缜密周全地“吱呀吱呀”转,无论你说什么,她都在一个频道接得上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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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公司宿舍搬出来了,在地铁旁的小区里租了个房子,三天之内,搞定一切。
“因为宿舍条件太差了,我住不惯。”
我想起之前她决绝地说:“我是买不起房的,三千的工资买不起,八千的工资也买不起,一万五的工资,也难,所以反正怎么都买不起,干嘛不租好一点的?”
我低头想,啊,有理有理。你看啊,负能量也未必只有弊端的,也许世间很多真理,都披着负能量的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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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啊,自己搬的,没请搬家公司。”她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我看着面前这个瘦瘦小小的女孩,想象着她拎着大大的行李箱挤地铁,突然很心疼。我们都是湖南常德人,同是中大本科毕业,她一个人留在广州打拼,每月还汇钱给家里读初中的弟弟。
早熟的孩子都是这样的,所有云淡风轻的表面,都是提不起放不下的千斤重。
“西西,你真勇敢。”
“嗨别别别,没什么的,其实都是钱能搞定的事儿。”
我突然不知道接什么好。通透的人,会从理想主义变成现实主义,慢慢就蒙上负能量的假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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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没发现,其实广州的衣服店,逛来逛去好像都一个样?”她问。
我说对呀,好像是的,女装款式都差不多。
“你知道为什么吗?”她神神秘秘地凑过来。
为什么呀。
“还不是因为消费能力不足嘛。你想啊,高定店里,都是私人量身定做,哪里还会千篇一律的?哈哈哈哈哈”她用手捂起嘴,叉着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哇,你这个人!简直有毒!”我拿拳头砸她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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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去书店,她一路眼里发着光:“不行不行,我来不了书店,一看到那些书就会很心痛。”
为什么呀。
“因为我每次都想把那些书买回去,可是我没有自己的房子,我没办法把它们抱回家。”
她的声音低下来,眼里的光也黯下来。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我亲爱的、懂事的、坦诚的负能量朋友。我没办法告诉她那些耳熟能详的鸡汤,比如房子是租来的,但生活不是;比如家是家人相守home,而不是房子house;比如面包会有的,房子也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因为我知道且亲身体会过,一个女孩子,在异乡一个人搬几次家,是怎样的滋味,哪怕她笑着将所有心酸一笔勾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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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我聊得来的朋友们,好像都莫名其妙都去深圳了,你也要去了。”分别的时候,她踢走脚边的小石子,低头说。
我只能说,你也来,你也来。
人潮涌过来,把我们分开,我看到我的负能量朋友瞬间淹没在地铁的人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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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尖尖的鞋,包里放着厚厚的《追忆似水年华》,戴六棱角的蠢萌眼镜,会仰起骄傲的头怼自己的老板,总是跟我笑笑地骂身边的人吐槽周遭的一切。
但是我知道,她也会哭。我的负能量朋友,会关起门偷偷地哭,哭完以后擦干眼泪,继续倔强地仰起头对这个世界骂骂咧咧。
她所有的负能量,都只是她面对这个世界的铠甲。她信任我,所以她都跟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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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负能量朋友,只是一个小女孩。她一个人在这座千万人口的城市独自打拼,万家的灯火都不属于她,她面对家庭与未来时,也有责任、有担当、有柔情。
如果你身边也有这样负能量的朋友,请好好善待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