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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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 望
周立先
全家福 前排为周立先的母亲和周立先的儿子,后排中为周立先,右为周立先的妻子,左为周立先的妹妹 图片周立先提供
21年前,母亲永远离开了我们,离开了她生活了八十四个春秋的家,到了另一个陌生世界。这21年中,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她。
1960年,父亲与世长辞时,我才13岁,妹妹3岁,母亲也只有43岁。在那个艰难的岁月里,她是多么需要重新组建一个家,有人帮她抚养这一双儿女呀!但是,她怕自己的孩子受委屈,就独自一人扛起了全家的生活重担,既当爹又当妈,在这个家里艰难地守望着。
母亲没有文化,讲不出高深的道理,但她对我们的要求一向都非常严格。从小她就教育我们:“有志气,做好人”、“身文嘴文到处好藏身。"用现在的话说,那就是:“做人要有理想”、“做得好、说话谨慎,到处都有你安身立足的地方”。
这些朴实的教诲,我时时刻刻铭记在心,不论是读中学、大学,还是在那些极左和政局动荡的年代,我都按照这些要求去做。这些朴实的教诲使我做事有毅力、说话谨慎、待人宽容。这些朴实的教诲伴随我度过了整个职业生涯,使我受益终身。
周立先的母亲 图片周立先提供
父亲去世时,我正在湖北省安陆一中上初一。家距离学校有53里路程,当时没有通 汽车 ,也没有其他交通工具,完全靠步行。因为家庭困难没钱在学校买菜吃,所以我每个星期都要回家一趟,拿上一周要吃的咸菜。这53里山路,对13岁的我来说,需要走整整一天的时间。那时,读书的人很少,又没有同伴,母亲放心不下让我一个人走这么远的路,于是她每次都要送我一程。走了一里又一里,送了一程又一程,她一直把我送到一个名叫“胡家棚子”的地方才停下脚步对我说:"孩子,还有一半的路程,路边又都有人家,你一个人慢慢走吧,你妹妹还在家等我呢。"于是,她拿出为我们两人准备的午饭。在那个困难的年代,这所谓的午饭,其实是缺油少盐的两碗野菜。吃完午饭,她站在高高的山冈上,一直望着我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视野里才依依不舍往回走。
摄影:桂华田
漫漫长路,我总爱回头凝望。我一串串成长的足迹,一点点学业的进步,毫无疑问,应归功于那位站在山冈上、永远铭刻在我心中的身影。
尽管小时候家里很穷,但我和妹妹从来没有被冻着,从来都是穿得干干净净,这是因为母亲有一双灵巧的手。她老人家不仅能纺线织布,还能自己剪裁做衣服。我和妹妹穿的衣服、鞋子都是她亲手做的。就连我上大学时穿的衣服也都是母亲做的。不知有多少个夜晚,劳累了一天的母亲,在我们都躺下入睡后,她又架起小纺车,在小油灯下纺线。有时我一觉醒来,还能听到纺车的声音。线纺好后,她还要在土织布机上把线织成布。在现代化的今天,电钮一按,机器一开,织一匹布很容易。但那时纯手工织布,一匹织布不知要费多少功夫、要费多少心血。但母亲为了我们,从来没有叫过一声苦,喊过一声累。为了一件衣服,为了我上学穿得体面些,她不知在煤油灯下熬过多少个夜晚。写到这里,我不禁想起唐代诗人孟郊的诗句“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现在,母亲离我而去,我再也没有机会报答她老人家了。
周立先夫妇和他们的一双儿女 图片周立先提供
1965年夏天,我考取了北京外国语大学。对于我们这个贫困人家来说,这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我不仅成为我们家祖祖辈辈第一个大学生,也是我们整个大队的第一个大学生。兴奋过后,30元的学费使我们家陷入了困境。高考过后,我打工刚还完上中学时欠学校的学费和饭费,现在哪有钱上大学呀!但我母亲二话没说,把家的米缸、木梯、水桶等,凡是能值钱的东西都拿去卖掉,凑了十几元钱。后来,我们安一中的李果校长又特批了15元钱,这才勉强凑够30元的学费。把家里有用的东西都卖掉,这给母亲和妹妹后来的生活带来了很大的困难,每天挑水吃,我妹妹还得向别人家借水桶。现在,我和妹妹谈到此事时,还深感内疚、深感对不起她们。试想,当时如果没有母亲的果断决定,我哪能上大学!事情过去了几十年,现在每当我看到连续剧或新闻报道中,有的孩子考上大学无钱上学时,我会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
安陆一中1981届高二(4)班毕业合影 二排左六为校长李果 图片李昭萍提供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外贸部下属的公司工作。不久,经组织派遣,我和妻子先后都到国外大使馆工作。这件工作在当时是一件非常光荣的事情。出国工作的人员,有关部门是挑了又挑,选了又选,除了懂外文,还要家庭出身好。这样,我们在国外工作了近十年。按当时的规定,我们不能带孩子出国。我们的两个孩子只能交给我的母亲。这期间,她老人家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担负了多少责任,但从来没有怨言,她深知,这是国家对我们的信任。现在我可以说,我们国家的外交、外贸事业也有我母亲的一份奉献。
在母亲眼里,我们再大也还是孩子。我们年轻时,她会抱着我们的孩子在阳台上看着我们上、下班,告诉孩子,你看你爸爸妈妈下班了。孩子再大一点,她会带着他们在外面等我们下班。母亲住在我家时,她会惦记我妹妹全家,母亲住在我妹妹家时,她会经常念叨我们。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已经是一个部门、一个大公司的负责人了,而每次出差、短期出国,她老人家都要千叮咛、万嘱咐地说:“这次出去有没有伴呀?几时能够回来?到地方后,一定要给家里打个电话。”“要注意安全。"这些话语,饱含着一位母亲对子女的爱,在她的眼里,我们永远还是个孩子,真是儿行千里母担忧呀。现在,我早过花甲进入古稀之年,这些话语我也会经常给孩子们说。
她老人家临去世的前两年,她对我说:“孩子,我自己的事我知道,我快不行了,把我送到孝感你妹妹的家里去吧,免得我死在北京回不去。”我拧不过她,只好把她送回孝感。而她又特别盼望我们回去看她。在孝感的两年间,我们夫妇俩、她的孙子、孙女都回去看望过她,她老人家非常高兴。每当她知道我们要回去看望她时,一定会搬一把椅子坐在门外等我们。有人故意跟她开玩笑说:“老太太,你儿子今天不回来了。"她会笑着跟他们说:"不会的,我儿子给我来过电话了,他今天肯定回来。"就这样,她就一直坐在那儿等,等我们回到家,她才同我们一起进屋。
周立先的母亲 图片周立先提供
而现在,我多么希望,满头白发的母亲还能够坐在门外等我回去,多么希望还能听到她那爽朗的笑声,多么希望还能当面叫她一声“妈!"
可是,妈妈走了,而今,我对母亲的思念只能放在心头,只能在心里呼唤。
我永远也忘不了母亲的那一份守望。母亲的守望是一座山,她站在家乡吉阳山顶可以望到北京的我;我的守望是一条河,我站在北京运河边可以望到行走在世界各地的孩子们。这种守望,生生不息,代代相传,缔造着家国的辉煌……
摄影:桂华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