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丨笛声

午后我去散步，阳光和煦温暖，但风很大，路旁的迎春花枝沿着墙沿凌乱地摇动，和着旁边的树叶发出沙沙沙的清响。可惜这里的迎春花还没有开，像贪睡的人儿，未被春风唤醒。

我散步，通常选风景优美而人迹罕至的路径，那样的地方可以和灵魂贴得更近，当然风景美不美倒在其次。我一直觉得，只要灵魂安宁，一朵花、一棵树、一株草都有无限的柔情。和往常一样，从办公室出来，经过荷塘，我向寺后公园走，去觅一份难得的清净与安宁，还有心中那份孤独的清欢。

不记得我曾多少次走过这里，在这里闲坐、拍照，看河面上吹来的风，也听阳光破碎的声音，还有河水清扬的曲调。这一次，我刚走过长桥，双脚踩在凸起的铺路石上，便隐约听到断断续续的笛声。河水以倒人字形的姿态从我耳畔流过，使我辨不清笛声的来处，隐隐地有种“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的况味。笛声时断时续，并不悠扬，甚至连流畅也谈不上，一个乐句总被吹得七零八落，像掉落在风里的柳絮。

长长的河廊没有行人，河岸对面的房屋里也望不见人影，于是我跨上公园茶亭画馆的台阶，穿过凉亭，在梅花树掩映下的回廊里漫步。转角的朱砂梅依然开得热烈，远远地让人误以为是桃花。缓缓地，笛声更近了，依然断断续续，听起来一口气只能吹动三两个音符，我始终没能听清吹的是什么曲子。我确定笛声就在附近，因为再没有其他曲径通幽的地方，可以让人寻寻觅觅。

想起多年前，我也曾有过一支横笛，F大调，可惜在几次搬家中不慎遗失了。二十多年过去，我依然记得它的模样，记得手执横笛时如翠竹般的清雅气息，记得常常吹的那支曲子和吹奏颤音时带来的快感。三年前，在江西篁岭，我跟随摄影团去采风，微雨中也是一曲笛音俘获了我的心。从某种程度上说，因为飘荡在篁岭上空的那支《牧羊曲》，至今我都把自己的一部分留在了篁岭。

笛声总是给人无限遐想，不管那声音成不成曲调，悠扬不悠扬，只听着就让人心旷神怡，仿佛灵魂里飞出一只小鸟，在林间歌唱。

转过曲廊，果然看见一个侧影。大约是见有人来，他把笛子从唇边移开，双肘支在膝盖上，只静静地坐着，既不抬头，也不转身。我没有打招呼，也没有从他身旁经过，默默地走远。我想，对于一个不再年轻又有些腼腆的男人来说，不打扰或许就是最好的尊重。不一会儿，笛声又一次想起。我停下，再听，听了几次，终于在记忆里搜索到那支熟悉的曲子——《对花》。

母亲说，年少时在台上，我一个人能把《对花》《女驸马》《天仙配》演得有模有样，还赢过不少笑声和掌声。而今，走过几十个春秋，那样的时光当然已是一去不复返。但人生处处是舞台，譬如那个不再年轻的男子，他把自己沉浸在音乐里，在这个极静的公园一角搭起一方小小的舞台，无他，只为了在俗世里快乐地活着，离灵魂更近一点。

而我，在这样的午后，静静地站在河边，想起那支失落的横笛和记忆里不曾消散的笛声，我觉得有一种东西，仿佛正以另外一种方式归来。他告诉我，我们都是尘世的戏子，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记得让笛声飞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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