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把天主教带到了怒江？
过了怒江第一湾，就进入大峡谷最深处的丙中洛，传说中人神共居的天境。沿丙中洛坝子往下走，就到了重丁村。这村子很有意思，村头是藏传佛教的白塔和尼玛堆；村尾则是整个怒江傈僳族自治州最大的天主教教堂——重丁教堂。教堂外，法国核桃树和珙桐树（又名鸽子树）向天空伸着高大的枝干，这世界珍贵的观赏植物，细述着法国传教士任安守神甫的故事。任安守是法国多姆山省克莱蒙市人，1886年来到中国，是他最早把天主教信仰传入怒江大峡谷。
1888年，梵蒂冈教廷任命的四川康定教区神父任安守，从云南德钦地区出发，越过澜沧江和碧罗雪山，到怒江大峡谷传教。翻越终年积雪的碧罗雪山到怒江大峡谷，仅此一事，便知任安守绝非等闲之辈。走这条被称为“传教士之路”的崎岖艰险之高山小径，即使是在有GPS、海事卫星电话等等装备的今天，依然被最目中无人的驴友们视为壮举。
第一次翻越碧罗雪山时，或许太相信上帝的力量，任安守大意了。结果，他被仇视天主的藏人和怒族人武力阻拦，一位同行的洋神父被毒箭射杀。他不得不打道回府。第二次出征时，吃一堑长一智的任安守，不但带着福音书，还带了一队武装人员。这次他成功了。在杀死好几个“阻拦传播福音的歹徒”之后，他如愿进入丙中洛。但传教却非一帆风顺。早在任安守到达之前的1773年，藏传佛教的红教宁玛派喇嘛杜建功就翻过碧罗雪山，在丙中洛传教，并修建了普化寺。任安守面对的是政教合一，掌握军队和行政资源，有生杀大权的喇嘛教。因此，传教一方和既的利益一方狭路相逢，冲突难免。
任安守1904年在白汉洛修建了做弥撒的教堂。1864年，早在任安守来到怒江那年的23年前，秋那桶已经有一座教堂了。当时的天主教的扩张触及了喇嘛教的利益，在秋那桶教堂建成一年后，“崩卡教案”发生，教堂被付之一炬。法国传教士吕项在逃跑时在怒江的溜索上被追赶来的喇嘛开枪打死，22天以后尸体在雾里村附近被找到，年仅30岁。故事惊人的相似。1905年8月20日深夜，200多名身背弩弓火枪、手持砍刀长矛的当地村民攻打白汉洛教堂。人们一把大火烧了洋教堂，这就是历史上所谓的“白汉洛教案”。那一天任安守刚好去茨中有事，幸运地躲过一劫。
任安守背着干粮独自翻越碧罗雪山，历经3个月后终于到达昆明，他偕同法国驻昆领事一起到云贵总督的衙门，提出了“强烈抗议”，与要求赔偿损失30万两银子。无能的清政府，因为无法如数拿出法国政府勒索的银两，用了一个丽江木匠的“赏官减银”计，封任安守相当于当今副部级的“三品道台”，以抵消一半赔款。于是任安守成为整个西南地区唯一有官衔，而且是有面圣资格官衔的传教士。自此，天主教在云南传播，再无障碍。任安守成功地使一部分当地居民，包括世代信奉藏传佛教的一批藏民皈依天主，成了天主教徒。
白汉洛教堂重新修成后，任安守又在贡山与察瓦龙接界的秋那桶村盖了一座新教堂。此后他常常往返于两个教堂之间进行传教活动。开始他选了一条从吾里山上到阿鲁腊卡的捷径山路，后来在那条山路上遇到猛兽，要求在普化寺坡脚的重丁村盖一间房子作驿站。1921年，安德瑞到白汉洛教堂任教，任安守就腾出手来，在重丁村买了一块地，从剑川请来了木、石、绘画、雕刻等匠人，新建了重丁大教堂。大教堂前后花了10年时间，于1935年落成。盖大教堂时，任安守曾到香港去拍摄照片，参照那里的式样，把重丁大教堂盖成法国式结构：两旁为住楼，中为礼拜堂，还建有两座钟楼。大教堂盖成后，任安守任重丁教堂司铎，李文增（四川人）任秋那桶教堂神甫。
如今被粉刷成白色的重丁双塔型天主教堂是1996年在原址重建。被毁的老教堂是何模样，已经无从知晓。1937年，81岁的任安守在重丁去世，他在这里生活了近40年。他的墓就在重丁教堂旁边，墓碑上书：“任安守神父，1854年4月14日生于法国多姆山县克莱蒙市。1886年晋封，同年来华，西藏教区传教。1898年到贡山丙中洛建教堂传教，直到去世。”任安守用大清的赔款，在滇藏边境的秋那桶村建的教堂还在。也许是秋那桶的路太难走，在那个“打砸抢”的“破四旧”时代得以幸存。这个硕果仅存的教堂，和任安守的同事，李文增神父的坟茔，永远地留在与罗马教廷相隔半个地球之遥的东方深山。
在丙中洛，阿里五兄弟告诉我：丙中洛对面的山崖上过去是有驿道的，传教士修的。我凝望着远处的山崖，寻思那百年前山路上的那个孤独的身影，为什么他们来到这里，仅仅是神的力量？用现在的标准来说，那时的怒江属无人区，远离工业文明，农业文明，真正的世外。而且，终其一生。如今，丙中洛村民几乎全信天主教，不论来什么民族，使用什么语言，多宗教共存，神圣而和谐。
每年的深秋时节，来到重丁教堂的外地人，看到院子里那颗高大的栗子树下遍地落满的栗子，都喜欢去捡拾，但他们不知道，这树下长眠着亲手种下这棵树的任安守。见过任安守神父的人现在已经不多了，但丙中洛的人们都知道，怒江最早的栗子树、葡萄树和厕所都是任安守神父带进来。那时的村民不知道法国在哪里，甚至不知道昆明在哪里。更不知道任安守在他的国家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他是通过什么方式来到中国的。但他们知道，任安守带来的不仅仅只是天主教，他还带来了全新的生活方式；因为他，这里的人们第一次使用了厕所，学会了复杂的烹饪……
重丁教堂，拱形门窗，方柱，门楣上的壁画花草带有巴洛克风格，天使如同中西混血儿，教堂门前的对联是用藏文书写。教堂广场一侧的标语是：听党话，感党恩，跟党走。老人们回忆，当年很多村民胸挂耶酥十字架，还别着毛主席像章。黄昏的晚祷，四声部无伴奏合唱与炊烟一起，在雪峰、江水与田野间漂荡。“感谢玛利亚生下我们，感谢毛主席让我们吃上了小麦与猪肉……”
【作者】王成，中国走遍56民族及吃遍56民族总策划总领队，中国探险家俱乐部人文领域特别顾问。媒体撰稿人，乐途旅游网超级灵感旅行家。工农商学兵貌似占全，能朝九晚五，也有诗和远方。惟愿我们在行走中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本文所有权归作者所有，转载请署名，未经许可请勿用于商业用途。如有其他需求请与作者联系。（微信：186126304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