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元平 | 秋天里的追赶

回忆我十一二岁的时候，老师不止一次地让我们写作文，他在黑板上写下“最有意义的事”定为作文题目。我怎么也想不出什么事是最有意义的事。每天放了学，先吃饭，再做作业，之后就是满大街地跑，小伙伴们互相追着玩，天天如此。但作文还得写，怎么办，现在想起来，我们全年级的同学写得都是捡到东西交给老师或失主，帮助同学学习，或者给同学让座位……等等一些学雷锋叔叔的好人好事，至于有没有意义，我反正不知道，好像我们那时候写作文就是这样的。

如果将这些事说成是人生中最有意义的事，现在来看也并不准确，因为人生中最有意义的事将对我们产生深刻的印象，甚至终身难忘，会成为一生中一盏不灭的灯，能影响到我们一生的成长及我们的人生观，价值观。

长大成人后，我当了老师，许多时候也是让我的学生写有意义的事，就按我的学习经历，给同学们讲解，说人一生中有意义的事很多，这些有意义的事往往深入或渗透于人的生命当中，将会在你生命的某一时刻反复出现，表现出一种强烈的体验感，让你想忘都忘不掉的那种刻骨铭心。

那是一年夏末秋初的事，正值中午，我和几个小伙伴悄悄地溜到了生产队的菜园地土墙外，藏了起来，准备趁看菜园老头不在时，进地里偷胡萝卜吃。当时菜地里种着黄瓜，白菜，青菜，胡萝卜等多种蔬菜，我们主要是想偷胡萝卜，那胡萝卜吃起来又甜又脆，既解渴又顶饿。我们先悄悄地从土梗边像电影中八路军侦察敌情那样，探出小脑袋侦察一下，侦察看地的老头在不在园子里。当时看菜地的是一个六七十岁的单身老头，这个老头平时很厉害，只要发现有小孩偷萝卜，就往死里追，直到看清你是谁家的孩子，就找家长，老师告状。那时我们没有不怕老头的，因为让老师知道了，那就全完了，又挨打又丢人。

通过我们一阵观察，没有发现老头的影子，或许老头回家吃饭去了，只看见嫩绿的胡萝卜缨子稠密地长在外边，在阳光的照射下，越发显得诱人。那天的天气又热，一丝风都没有，菜地里的几棵大树，树叶一动也不动，周围显得十分寂静。就在这个时候，我“噌”的一下越过了土围墙，窜到了胡萝卜地，撅起屁股伸出双手就往外拔，连拔几下都拔断了萝卜缨子，胡萝卜还是牢牢地长在泥土里，一动也不动。那着急的样子就别提了，自己都能听到心脏在“咚咚”地跳。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费了多大的劲儿，终于拔出了一根萝卜。心里觉的时间好像过去了很长，又担心菜园老头发现追过来，就攥着那根萝卜拼命地往外跑……

可就在这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一声大喝，也不知道老头从哪儿冒出来的，听到喊声我恐惧极了，但是还是攥着那根萝卜拼命往外跑，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追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显然是追不住的，更何况另外还有几个小朋友也四散逃跑，急得老头不知要先追哪一个，我是又好笑又害怕，但始终没有丢那根萝卜。

田野里到处是绿色，到处是庄稼地，我不敢跑大路，只能在庄稼地里狂奔，齐头高的庄稼打得我脸生疼，还时不时地闭眼，皱眉，头上的汗水也顺着脸颊淌了下来，还不时地回头看看老头追到了哪儿了，耳边的风掠过我的头发，也惊起了周围的小鸟，小昆虫，整个田野显得空旷而繁华。经过一阵拼命地奔跑，我的心好像也没那么紧张了，反而对田野的景色有点留恋，心里觉得或多或少有点儿挑战老头耐力的戏剧性的意思。

不知觉中我跑出了老远，老头也累的气喘吁吁，这时偷萝卜变成了恶作剧，我也累得够呛，萝卜还是攥在我手里，我的身体有点儿快支持不住了。看得出来老头是放弃了追别人而专门追我了，真有点儿抓不住我不放手的意思。从他的追赶中，又似乎看出他在嬉逗我，追一追，停一停，在故意逗我玩。他也乐意在这烦热的田野里做一个追赶者。

此时我的恐惧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菜园离我们也足有三四里地，我心想，反正今天老头也认出了我是谁家的孩子了，不如干脆投降吧，不然老头会更严厉地给我告状。于是我停了下来，等老头来到我跟前，奇怪的是老头始终与我保持一定距离，专门不与我靠近，只是远远地傻傻地望着我，嘴里还在说着什么。此时我才真正懂得了老头的意思。

他那善良，幽默，开心或者说童心未泯，永远刻在了我的心中。这件事过去了将近半个世纪，我在生活中还常常想起儿时那次偷萝卜在田野里奔跑的情景，还想起那老人永不放弃的逗人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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竺元平

【作者简介】竺元平，生于1964年2月，1984年参加工作，大专学历，中学高级教师，喜欢阅读，擅写回忆性的散文，常作历史性的探索，热爱生活，向往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