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养草，以候六月, 荒芜之神顾临。 / 开普饭

五月

渐入佳境，满院生荒

有人好奇，为什么要让院子长荒

你等着，下篇我再告诉你

今年开春气温紊乱，冷热不定

倒春寒又很极端

所以也是蚊虫历来最少的一年

植物有耐心，草都从床缝里挤出来了

六点多起床，九十点又去睡

应该算是“早午觉”

朋友说万事不如睡大觉

我睡眠质量不咋滴（梦多），但抵不过我睡的多

回笼觉、早午觉、下午觉、饭后觉

也没什么标准，只要有困意就不放过

但还是比不过土豆酣畅

五月养草，以候六月，荒芜之神顾临

我们都是水滴

在大河里奔流

前段时间想过一个问题，就是这些年在山上住，对我的人生来说意味着什么？

然后我发现，于我本人来说，至少有三个层面是极为重要的关键。

首先是距离感。

这种距离感主要是针对人群的，我对人群（或者说城市亦或尘世）本身并没有绝对的反感和抗拒，也不存在什么自闭或者孤僻，逛街、交友、吃烤串、看电影，我都能乐在其中，我抗拒的仅仅只是持续在人群中生活时，理性被干扰，被裹挟的那种失控、混沌、不清醒。

人在人群之中会产生一种很被动的共振（欲望、价值观、认知等），我们叫裹挟也好，内卷也好，都是个体意识面对集体意识时被动、无法自制的失控——比如一万个人都热血汹涌，我在其中也会莫名激流暗涌（以至于每次我去城里玩几天回山后，都有种要静养复元的感觉）。

反正我是一直都不信任我自己的个性能在混乱中保持平衡的，我的自律和自制力都很脆弱，包括我的欲望、我的虚荣，所以有幸，我在二十几岁的时候就选择了生活在山上，这种环境给了我难得的，能随时抽身出离人群的自主性，让我得以和那些不属于我的集体欲望，始终保持着一个相对理性的距离。

（就像一个嘈杂的酒局，距离感就是你能随时从那个喧闹的场景里出来，看着窗子里面的众人，站在门口抽支烟）

当然，也不是每座山都有这样的，可进可出，可以旁观的先天条件，我去过其他一些山，北面或者南面，大多都有种边缘感，我在那些山里待着时，像是被封闭在了西南或西北的某个偏僻村庄，但终南山就没有这种边缘感，它既在城里面，又在城外面，人在其中，内心是有开放性的——这个很重要，离群索居，并非避世，只是一个想要保持清醒的人，为了维护好自己内心的秩序与平衡（人性不被异化，理性不被干扰，个性不被消解）。

时间可以消解一切，亦可以塑造一切，在我的世界里，过度的舒适、过度的精致、过度的辛劳、过度的粗糙、过度的表达、过度的社交、过度的落寞、过度的骄傲、过度的孤寂、过度的喧嚣、过度的顺遂、过度的求不得，超过一定的时间段持续不变的话，都是可能会使人格异化的，所以对想要始终保持清醒的人来说，和任何欲望都能有一个可进可退、可静可动、可得可舍、可有可无，能任意切换，反观、审视的距离感，太重要了。

然后是通透感。

如果有一个条狗，每天从一个人面前出现一次，冲他叫两声，持续三年，那它的叫声和样貌，就会像个诅咒一样变成那个人的一部分，洗都洗不掉。如果各种嘈杂的声音、被动的人际关系、杂乱的信息、新鲜的欲望、拥堵的视觉、无休止的琐事，每天都存在于一个人的生活中呢？

这也是为什么文化是环境决定的，人是环境的动物，什么样的环境，就会长出什么样的人性。山里的环境，除了让我能有足够的自主性可以和人群保持可以自由切换距离感之外，另一个关键，就是它恩惠我了一个有着透明星空，独立住所，舒适气候、新鲜空气、简单生活、和空寂的存在的环境，这让我的人生和存在于城市中有着截然不同的状态。

它每天都在给我的身体，植入这样一个通透的环境，即便是在我没有观照它的时候，依然于以无形的通透感，滋养着我的存在。这也算一个很关键的点吧。

还有一个点，就是在山里住，会有一个很空闲的自在，一个不会被琐碎打断，可以连贯空闲的时间，然后在这种连贯的空闲里，一个爱反思的人，不由自主地就会去深入生活中遇到的，那些碎片的信息，消化每一个生活中所遇到的课题（就像以上这些看似没什么意义的整理，却是我必须审视的秩序）。

我觉得这个也很关键，我总是企图消化我生活中所遇到的每一个新鲜的信息，当看到偏见时，我就想弄清楚是什么节点改变了那些认知的轨迹；当有浪潮打来时，就想弄清楚是哪一股力量在推动它的汇聚，这是我思维的惯性，也是我的求知欲。

比如月中去杭州的几天，我就有很多新鲜的收获，但在那的几天跟个交际花一样每天见各种朋友（名媛的日常

），完全没有状态去消化那些新的碰撞，而是回来后坐在院子里，才好好审视了那些以往没有遇到过的问题。

刚好今天要更新啦，逐一整理。

[“读者”]

触动比较大的，是和读者的关系。可能是一直在公众号写东西，出的书也只听说过销量，这么多年都在山里，很少和读者有直接的交流，所以在杭州活动之前，我是有种冷漠的，就总觉得读者或者粉丝只是个数据，并没有很大的情感上的交集，但那天我在书店的时候，看着台下簇拥着的，凭空出现的面孔，陌生又熟悉，突然就生出一种以往没有过的情义。因为在我看来，让一个人，为了一个不是讲座又没什么娱乐性的签售，在本该休息的周末出门，坐很久的车（好多还是周边城市坐高铁来的），去一个地方，本身就是一件很难得的事，再加上这些凭空出现的人，又对你有着比陌生人更多的了解，很容易就会产生很奇妙的亲近感，矫情地说，很感动吧。

所以回来后我就跟编辑说，除了深圳的，北京也帮我安排一场吧。（深圳的本来定在6.12日，但最近疫情反扑，停掉了。北京的就七月帮忙，安排在了6月5日）

定好了啊

5日下午两点，中关村言几又见

文末我再发一遍。

[“出名”]

另一个就是在台上这件事。

那天我一开场就有表达，我很警惕坐在台上被台下注目着的这种虚荣，出名或者有名这种虚妄的东西，是很容易致幻的，所以我其实很害怕出名，或者更准确地说，我害怕的是因为一些虚荣心，自己也认同自己很出名这件事，这是很危险的。一个美人，一旦认为自己的美很有优越感的时候，她的美就会大打折扣，就会因为自恋变得很油腻，人对名利的判断也是，一旦自己认为自己小有名气，就会产生一种很容易失控的自我认知障碍。

所以我很警惕交往的人给我说，谁谁谁也读过我的书，谁谁谁也是我的粉丝这种迷惑我的事。而且我发现我接触的人越多，就越容易受到这种假象的迷惑，因为我身边全是搞文艺的，而只要搞文艺的又确实都多少听说过我，且城市很小，名字有点辨识度的人，都相互熟知，以至于你见过的所有人都会给你说，他的朋友某某某是你的粉丝或你的读者，这太危险了。

一个人的存在，就是他社会关系的总和，当你的世界里大部分人都在强调你的名气，如果也你去凝视它的话，你就会认为全世界好像都应该听说过你，这几乎是不可避免的深渊。所以我觉得淡泊名利，并不是什么高深的境界，而是一种必须，是一个企图保持清醒的人，能够冷静客观地认清自己，毕竟名气再大，也不过只是人群中的游戏。

所以在台上时，我作为一个被观察的人，对观察我的人也是充满了旁观者的好奇心（我的读者很多样，00后到60后都有，很好奇这种年龄跨度的人所看到的借山而居会有什么不同），很新鲜的视角，还是很有收获的。

[“重复的真诚和过度的表达欲”]

我前两本书间隔有三五年了，一直都没做过活动，但这次『借山而居』珍藏版出来后，我还主动跟编辑提，说能不能安排几场活动。

我说我有两个诉求，一种是借活动的目的出来走走，交点新朋友；一种就是我觉得自己讲话能力太差了，我想正常表达。

因为之前画展也在公共场合讲过话，但真的是完全垮掉，紧张得话都说不好，我觉得那种状态也是不对的，我还想试试，能正常表达就好了。

表达是有巫性的，当我们内心有感受想要和这个世界交流的时候，表达，会把这种感受给呈现出来，使得内心的拥堵迅速得以疏通。这就像一个人有情绪的时候，想要宣泄出来一样，是人很原始的诉求。（读者读书读文章有时候就会有这种舒畅，因为作者有时候也恰好帮他表达出了他的淤堵）

所以享受表达的快感，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只是表达的媒介需要审视，比如如果你的语言是艺术的话，表达多少，都不显多，那是你一个人的宣泄。但表达如果是话语的，表达的多了，就会有过度表达的习性——因为话语一般都是要有对象的，就像采访时很难忘掉的镜头。

所以当我能够正常表达的时候，就会马上停止这种尝试，我必须很清楚，分享会这种公开的对话，只是给了我一种不同视角的观察体验，有那么几次熟悉了就好了，太多就会重复，会俗，会程式化，是有个度的。

而且我发现不只是表达欲是有度的，表达真诚也有一个度，想象如果每年几十场签售，几十场对话，每一场都很真诚地重复着表达自己的真诚，真诚也会因为次数太多而显得油滑。

记得我初在十三邀看罗翔那期时，很赞叹，就觉得罗老师清醒谦逊又真诚，但后来刷b站动不动就能刷到他，每次点开都是他在不同的语境里，真诚地表达着真诚，次数一多，之前的赞叹也就淡化了（甚至重复刷到时有种无趣，当然每个人都追求不同，有些人的身份是导师，能保持重复的真诚本身就是了不起的事）。

所以北京的活动做完，顶多以后再补一场深圳的，我就不玩了（杭州活动我表达还不错，说明我已经能够放松了）。如果哪天想回馈读者，去哪个城市玩的时后找个自在的私人空间约上本地的读者闲聊就好了，不整这些奇奇怪怪的分享会，气息不对。

[“人的艺术”]

在杭州待到第四天的时候，我突然就理解了南方艺术和北方艺术的不同。

怎么说呢，我猜测有两个原因，一个环境本身的语境，一个是人在人群中的惯性。

我们都知道，文化是环境决定的，这是共识，什么样的土壤生出什么样的意象，环境就像一个空间的大背景，文化艺术就是里面的器物。在一个烟雨绵绵，宋水依依，晓风杨柳，莺声燕语的空间里，即便有三潭映月，梅妻鹤子，断桥残雪这类的高古意象，也会被大环境的清新给衬托得很秀气。

很有意思，比如“梅妻鹤子”这个词，如果扔在终南山，就感觉是一个孤瘦高古的隐士，最后仙化或饿死的那种气质，放在杭州就总感觉是个在后花园养花养鸟的贵公子。“断桥残雪”也是，如果放在天水、中卫，就有种肃杀凄凉的意象，枯藤老树昏鸦那种，放在西湖就成了一个巧用比喻的留白意趣。

这是人在环境里的被动。

另一层，是人在人群中的被动。

大多人在一个能够满足全部所需的环境里时，对更古远、广袤的世界，就会失去好奇和兴趣，就是安逸的倦怠。这几乎是大多数人的共性，比较典型的，同在西安市，住高新的可能一两年都没去过曲江，住曲江的很长很长时间都不会去高新，雁塔老城区也是如此，其实就是越是基础设施完善的区域，人越对外界的存在没兴趣。

放大到城市更是显著，有很多人，如果不是出于旅行，可能一生都不会对自己城市之外的地方有兴趣，且越是经济发达文化自信的城市越自闭。

我在杭州，就能感受到当地人在这个城市里，舒适安逸的倦怠感，就感觉杭州什么都有了，文化土壤，娱乐消费，生存繁衍，条件都很完善，对其他地方没任何求知欲，于是可想而知，一个人如果生长于并生活在这样一个状态里场域里，会创作出什么样的艺术呢？大概也只能是那些精致、细腻、典雅、秀气的艺术了，只有在那种舒适的状态里，才会拥抱精致、细腻、典雅、秀气的东西。

过度的舒适对清醒是有伤害的，所以这是整个这片土地上生存着的人群所凝结的气息，只有极少数有对抗意识的艺术家能从这个诅咒里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