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最美是清明
“清明”一词,属于词汇里的俊男靓女,受人喜爱,被人钟情。
清和浊对立,明与暗互叛,就感情色度而言,前者亮丽光彩,为褒义词;后者蓬头垢面,为贬义词一一从对不同词语所抱持的不同态度足以看出,自古而今,华夏族群一直恪守着立场鲜明的是非界线,从未放弃过对清与明的不懈追寻。
清与明,既是一种价值目标,又是一种精神憧憬。
天清明了,天蓝云白;地清明了,草绿花红;社会清明了,风清气正;人心清明了,抑恶扬善。
清明,原本为一年二十四节气之一,但比起其他节气,它显得颇为特别。一些节气,意欲提醒气候的变化,比如立春、霜降、大寒等;一些节气,意欲提示农桑的作为,比如芒种、白露、谷雨等,但清明,皆与此无关,却与少数的几个节气一起,被人为地升格并固化为一个节日,使其更具有社会的属性和人文的情怀。
凡节日,多以庆祝为主题,以团聚为特征,以欢喜为基调,唯独清明,反其道而行之,既无阳光之表情,亦无明媚之心绪,而是充斥着隐隐的哀痛,甚至于浓浓的悲伤。其因在于,清明节为祭祀日,几乎所有的人,皆沉溺于缅怀,沦陷于追思一一唯有清明,像一根线,将生者与逝者予以牵连;也唯有清明,像一条路,让生者一年一度地走近逝者。
生离死别,乃人之常态。但总有一些别离,让人肝肠寸断;也总有一些永诀,让人撕心裂肺。与亲人的分离,宛若剔骨割肉,无疑会给人带来巨大的伤痛。但即使再痛不欲生,都难以涂改业已发生的事态,只能在承受与忍受中,寄望于时间来抚平伤口,淡化悲情。
人死而不能复生,于是活着的人,总是利用某个节点,为逝者烧香烧纸,既表达感恩,又寄托哀思,并以此种方式,来化解自己愁肠百结的殷殷思念。
平时这类祭祀活动,大多是在路边或家中进行,但在清明节这一天,却一定要亲临墓地上坟。上坟,又谓之曰扫墓,久而久之,便形成诸多的讲究,比如只允许男性从事该项活动,再比如家族中的所有男丁集中前往,按逝者的辈分从高往低排序依次祭扫等等。但这些约定俗成的陈规陋习,绝然经不起时代浪潮的荡涤,或像垮塌的堤坝,或像撕扯的渔网,于悄然中分崩离析。随着男女平等意识的增强以及独生子女走向生活舞台的中央,女性俨然已成为扫墓的主力军团;也随着家族内部的利益冲突和贫富分化,维系家族势力的纽带逐渐松弛,亲情的粘合剂,再也无法将散乱的人心,黏连成一个浑然的整体,从而呈现出各自为政的状态,各家过各家的日子,各家上各家的坟墓。
油菜花黄灿灿地盛开,麦苗绿茵茵地生长,在麦苗与油菜花织造的黄绿间穿行,寻觅到隐没于柏树和荒草覆盖的墓地,挂一串长钱,摆几多祭品,然后跪下身去,焚一叠火纸,磕三个响头,给长辈絮叨几句话语,临撤退时,用铁锨将坟墓的四周略加修整,再铲起几锨土敷向坟墓的凹陷处——整个扫墓的程序就算终结。
上坟的过程或许简单,但其中的寓意却异常繁复。扫墓,蕴含着感恩、思念、怀恋、悔恨等复杂的情感。每一个亲人的作古,都意味着生活秩序的重组与人际关系的重塑,都警示着健在者要懂得珍惜现今的拥有,别等到失去时再追悔莫及地捶胸顿足。
去的去,来的来,人宛若草木,一茬枯萎凋谢,又一茬孕育而生。四月之初,草萌绿,树发芽,天澄明,地清新,空气中弥散着花的芳香。即使落雨,那缠绵的雨丝,也不像莽汉那般地粗鲁,而是洋溢着母爱的柔情蜜意。这样的不冷不热,恰是一年当中最为舒适最为惬意的时段。徜徉于郊野田畴,沐着春阳,踩着泥土,在荆棘的羁绊和野草的牵挂中去踏青,去祭祖,去寻根,在搞清楚自己生命根系来龙去脉的同时,也与大自然亲近亲吻,无疑具有既得陇又得蜀的收获。
无论如何,“清明”二字之指向,为人之向往,心之祈愿,正如我曾经之吟咏过的那样:若问时节哪般好,人间最美是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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