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电脑上喊了下一个病人进入诊室,系统上显示是一位56岁的女性病人
我在电脑上喊了下一个病人进入诊室,系统上显示是一位56岁的女性病人,推开门进入急诊室的却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左右的年轻男性。
“你走错了吧,外科在隔壁。”我以为这个年轻人一定是走错了房间,于是提醒他。
没想到他并没有走错,而且径直坐了下来:“病人不是我,是我妈。”
话音未落,一位佝偻着腰,戴着帽子的女性病人慢慢走了进来。
“你在门口等着就可以了,我来和大夫说。”
这位坐在我面前的年轻人阻止了病人进入急诊室,但病人却并没有停下脚步,有些胆怯着问:“我问问大夫能不能给我换上好药水。”
“你起来。”看着病人虚弱的样子,再看看一直坐在我面前,没有起身给病人让座的家属,我已经有些不悦了。
病人还没有进入急诊室,他倒是先一屁股将板凳占了去。病人还没有见到医生,他便已经有了主张,甚至有了治疗意见。
到底是来看病,还是来指挥医生的?
下了“逐客令”后,他倒是起身让了座位,却又给我下达了指示:“把你们医院最好的药用上,有效果的那种。”
我看了看这位年轻人,心中甚至对他有了一些不耐烦,因为只听见他在说话,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了。
而且,最好的药不一定就有最好的效果。
问题的关键是,我眼前这位持续咳嗽十八天的女性到底所患何病,我尚且一无所知呢!
我没有和他解释药无贵贱只有是否对症的道理,只是在网上查询了病人之前的CT检查。
结果让我大吃一惊,病人的肺部已经如同一堆烂棉絮一般,这种肿瘤转移后的表现,更何况还有着胸腔积液。
在我看似毫无表情的内心里,已经有了一些翻腾,病人自己是否知道真实的情况?
“大夫,我这片子怎么样?”病人焦急着问。
我还没有回复,便有人在身后踢了我。心领神会的我面不改色撒起了谎:“这是肺炎,不治十天半个月不会好转的。”
“可是,我一直没有好转”病人咳嗽几声后不解道。
“没关系,我给你用最好的药,再过几天看看。”我依旧冰冷着撒着谎。
为了打消她的顾虑,紧接着我又装模作样听了听她的肺部,严厉着告诉她要注意哪些。
事实上,对于这位宫颈癌两肺及全身多处骨转移的病人来说,或许已经时日无多。
年轻人将病人扶出急诊室后,我问他:“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
他却笑着回答我:“实在拖不住了再说吧。我刚才真怕你说露馅了。”
“治疗上没有什么特殊,再贵的药也无济于事,你该告诉她还是告诉她,万一她有什么安排呢”我提醒着这位年轻人。
他没有在接过我的话,只是沉默着等我开完医嘱又写好病历。
出门前,他却又丢下一句话:“能给她一天希望算一天吧。”
我不知道这是对我说的话,还是年轻人自言自语的独白。
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又叫了下一个病人的名字。
这只是急诊室最寻常普通不过的一幕,甚至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忘记病人的名字,也从来不会有人在意过这对母子。他们在急诊室里的时间中流逝着,他们在人群川流中消失着。
但是,至少,他们曾在我的世界里出现过,我的心里曾有那么几秒钟为他们停留,并且将那段光影记录下来。
这世界,我们都曾来过。
这人生,我们共同经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