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作家】万志勇/高考改革，是生是死两茫茫
高考改革，是生是死两茫茫
高考随想之四
作者：万志勇
年年高考都兴师动众，场面宏大，轰轰烈烈。千百万人都信奉高考是一场改变命运的公平竞争。
不可否认，高考是中国迄今为止最为公平的一道选拔机制。自隋唐正式设立科举制度以来，中国社会一个人、一个家族的政治地位、经济地位和社会声望，都与科场考试的成败紧密相关，读书与考试能够改变命运的观念就深深地融入了中国人的深层意识之中。1905年，在欧洲文明前所未有的冲击下，晚清政府取消了科举制度。一个延续了1300年之久的精英选拔制度就此宣告终结。中国进入革命与内战时期，军人、党人和革命者成为社会精英，社会成为了一所最权威的大学。1949年之后，全国实行了高考制度，上大学免费，毕业后由国家统一分配工作，就成为国家干部编制中的一员，工作好，收入高，比起那些没有上大学的人来，地位自然要高得多。民间将这种命运的改变，比喻为鲤鱼跳龙门。不过，同样是读书、考试改变命运，一位业界前辈曾经指出过这样一种区别：在传统的中国，一户人家往往要通过几代人的艰辛努力，才能供养出一位有功名的读书人。所谓“三代出圣贤”就有这个意思。因此，一个人一旦出人头地之后，就不能只对自己负责，而且要对整个家族负责。到了新中国，由于国家实行免费教育，一户人家往往一代人就能考出来一位甚至几位大学生，并不需要几代人供养，家族功能在无形中就弱化了，这意味着个人凭借自己的素质就能改变命运，考试的选拔功能进一步得到强化。
文化大革命全盘否定了解放后十七年的教育，当然也包括高考。取而代之的是工农兵凭贫苦出身和手上的老茧，经过推荐和选拔上大学。很快大家都觉得还是不行，1977年，高考又被请了回来。高考制度的恢复，缓解了否定十七年教育带来的人才荒。百废待兴，百业待举，需要大批人才，而国家当时还没有那个人力物力和财力去大面积培养，采用高考制度选拔不失为一个很好的办法，高考功不可没！
但是高考演变到现在，无论是在培养人才的质量上还是途径上，都生出了许多弊端。全国上下几乎所有的中学，都在用同一个模式、同一种标准、同一种方法在教育培养。学校就像工厂的流水线，进去的男女有别性格各异兴趣点和能力倾向千差万别的天真活泼的孩子，哗啦哗啦生产出来的都是同一副面孔同一种型号同一种规格的人才产品。高考扩招了，好像高等教育大众化了，实际上好的大学还是那么几所，计划还是那么几个。这种选拔方式带来的直接恶果是：强化了“学而优则仕”的传统观念，造成了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严峻局面，为多数考生和家长制造了一种落选和失败的沮丧，为中小学校和社会带来了莫名的压力和恐慌。基础教育的各级学校不得不紧紧围绕这一指挥棒开展教育活动，把基础教育的基础性弄得面目全非，使素质教育变成了纯粹的口号，把学生训练成了应付考试的机器。不管你是否承认，借素质教育之名，行应试教育之实，是全国中小学教育的真实写照，概莫能外。那些素质教育的所谓的先进典型，无一能逃脱高考魔棒的指挥。广大的青少年及其家庭，不得不从小学甚至幼儿园开始就按照这一思维模式，实施家庭教育战略。为了一个孩子能够进入大学，每个家庭几乎都不惜一切代价，投资于孩子的学习之中。教育部曾公开声称反对教育产业化，而高考制度恰恰是加速教育产业化进程的最大动力！
20世纪90年代后期，大学开始实行收费制度，扩大了招生名额，同时取消了毕业分配制度。不知不觉之间，中国社会完成了一个巨大的转折：一考不再定终身，高考不再改变命运。这一转折本来可以给中国带来一场教育革命，但是，因为考试的科目和基本方式没有大的变化，高考并未带动明显的教育革命。
湖南高考综合改革从2018年秋季入学的高中一年级学生开始实施。与高中课程改革和选课走班相适应，考试的科目实行“3+1+2”模式，增加了考生的自主选择，是具有积极意义的一大改革。同时，改革统一高考招生录取制度，实行国家统一考试和普通高中学业水平考试相结合，普通高校按照“两依据、一参考”模式录取学生。这样，以高考改革为突破口，对高中学业水平考试制度、高中学生综合素质评价制度、普通高考和高职院校分类考试招生制度等进行了整体设计，突出了系统性和整体性，体现了育人为本，促进了科学选才，保障了教育公平。但是学生的选择仍然有较大限制，复习和考试的负担仍然较重，高考时间还由两天增加到三天，尤其是高考对中小学教育的指挥棒的作用并未明显淡化。显然，高考还需要不断改革。
现在，高考不再充当直接为全社会选拔人才的工具，这一作用已经由其他社会选拔机制来替代。因此，高考是否可以改革为两三门基础课程的考试，从而使小学、中学可以随之摆脱应试教育的困境，使教育的品质更健全，具有更高创造性？能否更大程度地适应个体差异，让学生的选择更多，引导不同兴趣点和能力倾向的孩子自由生长？能否让高等教育走向大众化、普及化、低廉化，让更多人有机会跨进大学校门，接受高等教育？由于大学毕业之后，还要经历社会上其他选拔机制的挑选，才能确定一个人的社会地位和专业位置，因此，大学不过就是在小学、中学之后，一个继续改变人的文化素质的阶段罢了，用不着那么高不可攀，费用昂贵。还有，考试和招生的办法能否作些改进，能不能由高校自主组织考试，自主招生？
但是好像也有难处。历史有惯性，利益的驱动使得一些人仍然在神化高考，炒作大学，滥收费用，这一切都打着高等教育改革的旗帜进行。人情风的盛行，各个环节的“暗箱操作”，将使平民子弟对大学望而生畏。诚信的普遍缺失，专权和腐败横行，将是自主招生的最大障碍。艺术类招生和研究生招生的权学交易和钱学交易，专业测试曾有的大面积作假，每年都有的高考舞弊丑闻，估计已使决策部门很难下定高考改革的最后决心。可以这样说，如果全面允许各高校自主招生，在目前中国的大环境和体制下，所带来的恶果只会比现行的高考制度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从家长和学生的心态来看，在现有教育资源紧缺的大环境下，即便各高校自主招生，同样也走不出考试这一必由之路。高考制度的改革是必须的，但是在现有条件下，高考制度的改革停滞不前固然是悬崖峭壁，但前进一步也一定是万丈深渊。真是进亦忧，退亦忧啊！
越来越大的升学和就业压力，家长的焦虑，以及传统的金榜题名的情结，这些也许都是造成高考制度在中国长盛不衰的原因。要改革高考制度，就要改变整个社会对人才评价的标准，改变中小学的教育制度和理念，致力于培养有独立思考、创新思维的、自信的、对自己和社会负责的人，从而彻底摆脱追求升学率的怪圈。当然，社会诚信度的提高，对高校监督力度的加大，腐败的抑制和体制的进步，更是高考改革所必需的！
慢慢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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