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凯头后来怎么样了
在了解章永潘的事迹以后,我开始关心老革命“老凯头”的后续。因为至少有五个人和我聊起他的事迹。
下何村75岁的叶开伏说起他很小的时候,常常看到老凯头的母亲----一个三寸金莲的小脚女人-----到家里找他父亲叶周城。委托他给远在外地的儿子(老凯头)写信,每次他俩都偷偷摸摸地躲在黑漆漆灶头烧火的地方悉悉索索说话,担心别人偷听。叶开伏长大以后知道“老凯头”是地下工作者。
徐宅村95岁的徐雨梅(叶开源的妻子,叶开伏的嫂嫂,现在居住在杭州某敬老院)通过微信告诉我,当年她很小的时候记得家里客人来来往往,包括老凯头、秋涨。爸爸经常到楼上和他们商量事情,妈妈则要烧很多饭菜招待客人。她后来知道爸爸徐庆贤在暗暗支持地下工作者。
下盘山村我舅舅说,老凯头经常到下盘山村,累了就和他爷爷睡同一张床。老凯头的胃不好,要吃小苏打减缓胃痛。有几次睡着睡着,半夜里老凯头就不见了,也许就去参加地下工作了。
下盘山村84岁的章寅(章永潘孙子)说,他父亲章荣昌曾从老丁部队(土匪)手里 救了老凯头。 见章永潘二、三事
89岁的章莲枝(章永潘孙女)说,五十年代,她曾去金华求见老凯头父女,希望凭借她们父辈的友谊,帮助寻找工作,可是老凯头当时处于人生低谷,并没帮上忙。
为了印证这些很多年前的事,也想更多了解这位在当地留下很多传奇故事的人物。我联系到了老凯头的女儿----九十多岁的赵奶奶。
那天小夏开车带我来到了金华。我在一个路口见到了一位瘦小老人。她穿一件黑色的羽绒,配上一双红色小球鞋,很少的白发,白净的皮肤,说着带有浓浓家乡音的普通话,显得精神抖擞。我不觉得她已经是九十一岁的高龄老人,倒像是七十多岁。她拉住我的手,不断嘘寒问暖,像是一个失散很久的亲戚。
赵奶奶家在四层楼,二室一厅被收拾得一尘不染。她忙着倒茶;还要给我和小夏做饭,我拉住了奶奶。
茶几上有奶奶的夫妻照和全家福,我们的聊天从照片开始。
这个是我老头子,他是山东的南下干部,这照片是十几年前拍的,老头子几年前已经走了。 这是我退休后去学习跳舞的照片,我参加一些地方比赛,那时留下很多精彩的照片。这是全家福,两个儿子两个孙子生活过得非常美满幸福,小孙子刚从美国回来,是博士后,搞科研,现在北京工作。
我年轻时的黑白照片没有保存了,让我孙子拿去保管了 。
说起父亲老凯头,她就没什么印象了。
我妈妈死的早,我七岁时死了。外婆是桥头的,说话很绝,说我女儿死了,就不跟我们家来往。妈妈死了,父亲又在外面闹革命,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就跟奶奶过日子。
我很小的时候,我父亲就参加了革命。唯一记得一次(也是我奶奶告诉我的,我当时太小了),父亲在西庄村搞地下工作,以教师的身份掩护。身份暴露的那天晚上,我父亲他偏偏不在西庄,半夜三更,他们(国民党)我家抓人,把我家(在菩提源村)的门打得稀巴烂。
我奶奶吓坏了,奶奶打听到父亲那晚住在清水塘村的一个朋友家(名字我奶奶说过,我忘记了)。我的小脚奶奶连夜摸黑翻山去清水塘村敲门,发现父亲果然还在那里,真是命大。得知消息后,父亲第二天就逃出去了,也许是到很远的地方。然后就没有音信,我们一直以为他已经死了。
很多年以后,解放了,父亲骑着白马回老家----会骑马在我们当地是很稀奇的---他还带警卫员,我们才知道父亲当官了。
他在杭州当干部,是接待外宾的工作,叫中苏什么协会的部长(会长)。我父亲带我到杭州,问我文工团去不去,我说不去。
后来浙江干校开办了,我就到里面读书。浙江干校毕业,我分配到金华财税局。我一边读书一边工作(白天读书晚上工作),学校里学习初中的知识,我知识不够,有这么个机会我抓紧学习。
在杭州工作没多久,我父亲后来也调到金华,没几年就生病死了,是肺结核,当时没药医。
我很迟才结婚,我的爱人,老头子是财税局的一把手,我当初就是向他报到的。他文化水平高,当时许多军队出来的文化没他高。
结婚以后我也很忙,上班、学习、干革命,小孩先是雇人带,孩子大一点了送到育儿园全托。刚工作那几年,烧饭时间也没有,即使大年三十我们也是自己炒点饭吃吃。
后来国家规定夫妇两人不能同在一个单位,我调到银行工作,直到退休。我们是一九四九年十月份工作,如果早十几天就可享受离休干部待遇。不动现在我已经很满意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也没做过很大贡献。
从四九年到六九年,参加工作二十年我一直没有回老家,我们村我几乎没有一个认识的了。那些过去老家和我爸有来往的亲戚朋友我一个也记不起来了,因为那时太小了。
几年前我把我爸爸妈妈的坟都从老家迁到到金华这边来了,回老家上坟觉得太麻烦了。
我爸爸究竟几岁,哪一年去世我都不记得了,我知道我自己是属羊的。那些事情不要去记了,有什么用呢?有人说你爸爸是什么大官,这有什么炫耀的。人都死了,有什么用呢?我也只在填写简历的时候填一下,平时都不说。
赵奶奶是很健谈,可以问起她爸爸过去的事情她都不记得,我有一点点失望。不过她能清晰记得退休后学习跳舞的事情,还能记住在浙江干校的同班同学徐玉梅,这也让我知足了。我让她们两个九十多岁的老人微信视频,她俩很是感慨。
赵奶奶记住快乐,记住开心,忘却不快,忘却痛苦,这也许正是长寿秘诀。
赵奶奶还提供了一个线索,他爸爸老凯头留下一个日记本,什么时候在哪里,什么时候搞什么工作,有一个大概记录。这本东西被他爸爸的男性继承人中的一后辈保管,也许是在杭州,也许在金华。
聊着聊着就到十一点了,赵奶奶一定要带着我们到她儿子家去吃饭。
赵奶奶的儿子,六十多岁的王先生,告诉我们。他从没见过外公,但他的真名字叫赵子扬,他不知有“老凯头”或“赵光烈”这个老家广为人知的名字,赵子扬是金华法院第一任院长。王先生很好奇,外公家里是那么有钱————解放后他看到过木板墙的房子都有几十间,甚至是店面房-------吃穿不愁,年纪轻轻,外公怎么会去参加革命,过着东躲西藏,随死有生命危险的日子?
王先生和家人每年都到墓地祭拜外公,可是外公早年为什么参加革命的秘密却永远无法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