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的小说处女作:布谷鸟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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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周进军,湖南邵东人,两市镇三中教师,中学高级职称。曾在《湖南教育》、《教学与研究》、《教师报》、《中国教育报》、《湖南日报》、《邵阳日报》等报刊发表文章多篇。近年来,在多家网站及报刊发表并铅印。崇尚纯文学,把创作当休闲,不企大作。

布谷鸟叫了

(小说)

周进军

湘中腹地的某大山深处,有个叫高尧的小镇。几条小巷相互连接,像一条条的血脉贯穿着长长的老街。少了些许繁杂,老旧的建筑和石板路还是那样古朴。

一条名为蒸江的清澈小河在高尧镇旁边悠悠扬扬向东流去。阳春三月,满目绿色。河中倒影着连绵起伏的群山,河边几个村嫂将衣服轻盈地在水面摔过,划成条条弧线,留下道道水波,向对岸推去。

四十出头的冬瓜满脸胡子拉碴,俨然一副艺术家派头。如果人生没给他开个玩笑,让他有两条健康的腿,那么,他应该在大城市开工作室,或当大学老师。

人生没有如果,冬瓜没有被生活压垮。他说他和命运抗争,很少赢过,但从没服输过。只见他坐在岸边安静而忘我地作画,笔带着水彩加上水晕在纸上散开。这是他本月向客户要完成的第八幅画,只差六幅了,得赶紧趁灵感没有隐退,完成剩下的几幅风景画好一同快递出去。这可是一笔不下两万元的单子,这可是网上客户向他订购的第六十八笔单子。

自从申请开通网购账号后,来向冬瓜订购画作的客户不少。真的,往往是要提前两个月预订。如今冬瓜一家过上了幸福甜蜜的日子,妻子在家照料家务,打理自家生活小超市,还要帮他将作品寄出去。有人戏称,冬瓜嫂子成了冬瓜的优秀经纪人。连他们家那在上高中的宝贝女孩也是这么说。

出现这一可喜局面,要感谢上级文艺相关部门近三年的定向精准扶贫。这是最关心他们一家生活的村主任兼邻居对我说的话。上级出资派冬瓜到国家画院培训一年,同时帮他贷款在街上自家的房子里开起了生活小超市。冬瓜也是天赋加勤奋,一年的提高很快,成了省市小有名气的画家。冬瓜嫂也很能耐,为人特别真诚阳光,生活小超市生意很是不错。

我是冬瓜的粉丝之一,一直关注着他。这次受《文联文苑》编辑部指派,驱车来到高尧镇,对残疾大画家冬瓜进行专程采访。

或许是冬瓜很忙,或许是他天生为人低调,不愿和我多谈什么。冬瓜嫂更忙,热情招呼我后,就去忙她的事了。

我不便多去打搅他们夫妻俩,就在小镇住了下来。好在小镇的人很好客,见我这个从城里来的记者很谦和,陆续向我介绍了冬瓜一家曾经的故事。

那是十年前,一封挂号信,打乱了冬瓜一家的生活。

冬瓜抓了三只线鸡用蛇皮袋子装好,挂到自行车上,一跛一跛地推到小镇集市上卖了。回来后,冬瓜嫂问,钱够了吗?冬瓜摇摇头。妻子轻轻叹了口气。

冬瓜又推开房门,提了一袋黄豆瘸腿出去了。回来,妻子又问,这回够了么?冬瓜摇摇头,又怕妻子太担心,说,刚才碰到村里宁支书,村里支持我伍佰元。

冬瓜嫂担心不准确,又问,他是怎么说?过了很久,冬瓜说,支书讲我是村里的光荣,理应大力支持我。冬瓜嫂说,你别老是发闷,说说,还差多少,不够的话,我来想办法。

冬瓜歪着脑袋,板着手指说,算上村里资助的,还要差一千元。妻子说,那究竟要多少呢?

冬瓜这时才低着头如实说,报名会务费共计三千六百元,算上我来回车费钱四百元,总计需要四千来元的样子。路上吃饭没算,我想带一袋干粮和一瓶水就行了。

四千元,当时差不多是他们家全年的收入。冬瓜嫂转过身揩了揩眼泪,叹了口气说,钱不算很多,是我们家里穷,才显得多。

冬瓜很心痛这个家,孩子还在上学,需要钱。就说,实在不行,干脆不去算了。那怎么行,你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寄出去的作品参赛,就获得了全省什么杯大奖赛一等奖。村里人都晓得了这件事,好不容易,你一定要去省里把那奖杯和证书领回来,冬瓜嫂坚定地说道。

后来,冬瓜画画获大奖的消息在街上传开了,又听说他要取消领奖一事。好心的邻居们你五十我一百凑给冬瓜,冬瓜本不想要,因为以前他们没少照顾资助。但拗不过,只得收下,他要老婆一一记在小本子上,待以后还给他们。

凑来凑去,还是差四百元。冬瓜说,算了吧,把钱都用了,田里土里缺肥少种怎么办?冬瓜嫂说,一定要去,好不容易获奖,这是凝聚了你多年的心血啊!这不是种子化肥能比的。以后的事可以后再说,剩下的钱我来想办法。

第二天,冬瓜嫂把四百五十元交到男人手上,叮嘱说,多出的五十元用作路上生活开支吧。冬瓜问,这钱哪来的?妻子说,我把戒指卖了。冬瓜心里一紧,出现了刺痛的感觉。那可是自己当年东拼西凑向妻子的求婚礼物啊!

妻子安慰男人说,没事,为了你能去领大奖,这点不算什么,值得。

几天后,冬瓜捧回了一座大奖杯和一本大证书。街坊邻居都来看,赞叹着,佩服着,这多么不容易。一个残疾人,一个连筷子都握不住的残疾人,一个走路一跛一跛摇晃的的残疾人,画画能有这么高的水平,还能获大奖,了不得呀!不过也有人在摇头小声嘀咕,冬瓜的画真的有那么好么?

春耕开始忙开了。别人家正准备播种的事,可冬瓜家还在为种子和化肥的事发愁。

快递员打来电话,要冬瓜去接收几封信函。看信封,都是和画画有关。冬瓜很惊讶,自己从没和他们有联系,小镇又这么偏僻,他们是怎么知道自己呢?

其中有一封是邀请他参加国家美术交流会议,还有一封自称是国家级美术学院寄来的,聘请他担任兼职教授。冬瓜很激动,接着往下看,下面却是要汇去一笔不菲的费用,用来办理相关手续和颁发聘请证书。

冬瓜嫂忙问,又寄来什么好消息?这时拉长了脸的冬瓜说,不管他,布谷鸟叫了,我们该要想办法先把自留地种上。

冬瓜家的故事很长,但不复杂。故事还在不断地发生和述说。

远处的房屋,炊烟袅袅。田垄阡陌连绵,水牛卧在田间,嘴里不停地咀嚼。冬瓜抬头远望,又低头作画。鸟儿在枝杈间不停地穿梭跳跃,线条在他笔下渐成形象。湿冷的空气中,一切都那么安静。只见觅食小鸡不停地相互追逐着确立领地,一切都自然地进入他的画面。

傍晚,冬瓜拖着疲惫的身体带着收获的心情沿着小路一跛一跛的向回走去。黄狗在路边半睁睡眼,听到拐杖声传来,赶紧让开路向一边跑去。一派桃源仙境,令人好生神怡。

抗争的十年。十年过去,变化很大。祖国在变化,农村小镇在变化,冬瓜一家在变化,村里宁书记说。春风在耳边吹过,我能听清其中所有的细节。花在随风摇动,伸手无法触及。风在面颊轻拂,能感觉到它的速度,能闻到田野中的青草香气。此时,风似屈子吟咏,如杜公豪唱,而眼前正是春暖三月。我沿着老街小路走着,时而溪水相伴听其清纯欢声。

又见冬瓜端坐河边,画笔在纸上飞动着,流出千般思绪。风正吹着,带来了丝丝暖意,夹杂春桃花散发出的气息。风,贴着河堤、杨柳、刺槐,沿着石板路穿行于高高低低的田垄之间。

我从小镇返程,带着收获,怀揣大画家冬瓜赠送给《文联文苑》编辑部的两幅画和字。我凝神冬瓜的字画墨迹,耳边又似乎听到阵阵轻风--- ---是风把思绪留在那里,还是思绪把风留了下来?我已无法分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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