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长乐坡头话离别
长乐坡头话离别
郑凡涛||陕西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第一次见到长乐坡。当时的坡道两边土崖直立裸露,崖下的民房低矮,破旧不堪,甚至还有人住在窑洞里。一条不宽的柏油马路,由万寿路十字口起,直到浐河西岸边,不但坡长路陡,而且是坑坑洼洼。拉货上坡的车辆除了汽车,无论是架子车,还是三轮车,就连后座上架着两个竹筐的自行车,都要有人帮忙曳车,才能爬到坡头万寿路十字口。关中人把这帮忙曳车叫作“挂坡”。
那些挂坡的人大都是当地的村民,祖祖辈辈都靠这挂坡赚点儿外快。一根细麻绳,一个黑铁钩,就是他们的谋生工具。挂坡这活儿,简单,摊本少,可得全凭力气,其中的辛苦是不言而喻的。在吃苦耐劳、质朴的他们中间流传着一个顺口溜:“长乐坡下车户多,我拿挂钩拖上坡,三五里路不算远,五分一毛价好说。”
说起这位于西安东郊,浐河西岸的长乐坡,其实是大有历史故事的。当年,隋文帝杨坚在浐河西岸修建长乐宫,作为自己的行宫。他又在长乐宫南边修建望春楼,专门用于祭天、迎春。当时浐河西岸这里坡大沟深,名叫“浐阪”。好猜忌苛察的杨坚嫌“阪”字带有“反”字,就亲自改“浐阪”名为“长乐坡”,一直延续至今。
隋炀帝杨广继位后,在大兴宫办公,很少来长乐宫,这里也就冷清起来了。公元604年的一天夜里,杨广梦见哥哥杨勇带兵追杀自己,就从大兴宫逃出,一路向东狂奔。等跑到这里时,天已经亮了。当他看见望春楼时,才知自己是在做梦。有了心里阴影的他就决定留在长乐宫,从此不再返回大兴宫,这里又一度成为帝国的政治中心。两年后(公元606年)杨广前往东都洛阳,再也没有回来过,和让他心神难安的长安城永久地离别了。
特殊的地理位置让长乐坡成为隋唐时期从长安城出通化门,前往关东的必经之路。唐代起在此设驿,名曰“长乐驿”。它北依长乐宫,南靠望春楼,是东出长安城的第一驿站。朝野上下大多数人就选择在这里迎送宾客。李白在这里幸逢杜甫,李商隐在这里雨中送别赵十五,就连当年高力士送安禄山东去,也是在这里饯行的。
场面最大的离别当属白发苍苍的贺知章辞官回家时,唐玄宗李隆基让百官在长乐坡为他设宴送行。酒宴之上,众多文人骚客为他写诗赠别,结集成书。唐玄宗还专门亲自为此书写诗作序。百官把八十多岁的贺知章送了一程又一程,一直送到五十里外,才依依惜别。白发苍苍的贺知章回到老家绍兴,便写下脍炙人口的《回乡偶书》,成了无数游子的乡愁感怀。
人生总有离别时,长乐亭外柳依依。长乐亭和北面的灞河边上的灞陵亭一样都是东出长安的行人离别之处。白居易在《长乐坡送人赋得愁字》中吟道:“行人南北分征路,流水东西接御沟。终日坡前恨离别,谩名长乐是长愁。” 把个长乐坡头长乐别亭,柳枝浐水,那幽幽离别之愁从此留在无数离人的心里了。以至于北宋诗人魏野感慨:“长安长乐古来坡,新创离亭景致多。从此祖筵休别唱,记中自有断肠歌。”
唐朝中后期,帝国衰落,丧失了西域控制权,著名的丝绸之路一度中断。唐帝国便把目光转向东边,想从海上开辟贸易通道,这样就有了东丝绸之路,也就是现在人们所说的海上丝绸之路。长乐坡因紧临浐河,直通广运潭,水路交通方便,所以就成为东丝绸之路的起点了。长安城东边的货物出入,大部分就在这里周转。当时的长乐坡,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繁华至极。后来,随着唐帝国的灭亡和中原王朝政治、经济中心的东移,长安城慢慢地退出了历史的中心舞台,长乐坡也就随之无声无息地失去了东丝绸之路起点的繁华。
岁月斗转星移,时光冉冉。如今,那辉煌的长乐宫早已毁于战乱,高高的望春楼也不知所踪,依惜离别的长乐亭也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了,只有这古老沧桑的长乐坡还静静地横亘在浐河西岸,向东来西去的人们诉说着历史的烟云。
今天,当我再次来到长乐坡时,这里早就换了人间。坡道两边的高高的土崖已经做了坚实的水泥护墙;宽敞的街道路面平整,坡度平缓,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街道两边高楼林立,店铺门庭若市,一派现代都市的繁华气象。挂坡人早已没了踪影,他们或者他们的后代和那不堪的过去彻底离别了!他们生于斯长于斯的长乐坡,曾经与繁华离别,如今又与繁华重逢了。
我想,我也应该和记忆中那过去的长乐坡彻底离别,愿这古老的,充满历史沧桑的长乐坡,焕发出它在新时代的活力,重现隋唐盛世时的繁华景象。
我漫步到浐河岸边,站在曲折的回廊上,望着清清的河水,手抚依依的柳条,心里却没有一丝离别的忧愁,有的只是对这片古老土地的热恋和赞美。
长乐坡,离别时,我祝福你长乐长安!
插图/作者
作者简介
郑凡涛,陕西咸阳人,笔名海岸线。在西安某国企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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