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景||在残缺的缝隙里凝望遥远

在残缺的缝隙里凝望遥远
(原创散文)
作者:张春景
越往南走离芒种更近了一步。一路的浓浓麦香牵引,车便停在山脚下一片夕阳的余晖中。
时在戊戎初夏,河北省散文学会召唤百家“寻梦响堂山”的,我们来了,一行五人结伴乘车。满是梦想的季节,到处都是花朵,滏水深处,太行余脉,一抹霞光从山上飘来绕几株新竹。路尽处便见了红艳的招牌:集贤山庄。
胡砺便不曾有这样的幸运,他是大金朝的命官,虽然后来官至一品为奉宣大夫刑部尚书。一千多年前的那个风雪之日,他是只身冒雪徒步而来的,是迫于某种压力,抑或友情难却?寺院主持宣秘大师亲自迎接安排胡砺到东轩住下,并一直陪伴海聊了一夜,胡砺也有些小激动想来日胜游,通夕不寐。天亮时分,雪已经一尺多厚了,竟无停意,胡砺只好匆匆拜别.....以致在后来写就的名篇《磁州武安县鼓山重修常乐寺重修三世佛殿碑记》中感叹:所谓圣贤之遗迹,登临之奇观,竟无见焉。
可见,常乐寺曾经多么辉煌,香火旺盛,供养极多,冠绝一方,难怪有河朔第一古刹的称谓呢。
尘间常无常,故尔,其人、其事、其物都难逃其蛊。
轻轻推开红漆斑驳的寺门,依旧幻想着的清净之地,竟成了这般模样:瓦砾遍地、杂草丛生、佛像缺头断臂,经幢东倒西斜…仿佛历次的天灾、人祸、战乱的损毁叠成厚厚的刀痕,切割的后来人心底阵痛不已。没有了晨钟暮鼓的天籁之音,没有了香火袅袅的虔诚,有的只是长长的叹息。久久伫立在满目疮痍的废墟之上,心间一片空白,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这一切是谁人杰作?灭佛运动、战乱、抑或是那个拆了寺院建了学校的教师?答案总是哭也不得笑也不得的尴尬。
寺外有佛塔,已逾千年,砖塔实心,八角形,共九级,名曰普同塔,顶层已残,各层有斗拱、假门、窗牖、塔形浮雕等。第五级镶嵌有宋皇祐六年修塔石刻一块。塔旁是一间狭小的自来佛殿,殿内正中有立佛一尊,卷发,高肉髻,宽衣,双臂残缺,似在象游人述说着哪段非同寻常的劫难。
作为佛家圣地,一寺一庙自然都彰显出宽弘和博大,如碑文所说非色非声,无形可拟;非名非数,无相可观;非去非来,不胶其用;非久非近,不拘其时。
兴衰是不由人的。常乐寺,从辉煌到没落,从没落再到辉煌,几度沉浮,最后终是荒芜。正应了一句佛家之言,叫做万象轮回,一代过去一代又来,大地永远存在。穿过遗址的废墟,走过历史的繁华,看尽世间无数的悲欢与轮回,当你再面对每一尊造像的时候,你会发现一切都成烟云。可以忘掉时间,可以忘却过去,却不愿搅扰了这方支离破碎的静寂。

穿越年轻的菩提丛林,漫过九曲圣水,便是偌大的莲花台了,此刻,好想坐在莲花台上,当一棵青青莲子,隐敝其间,或是做一闲翁,拎一壶老酒,自斟自饮,若巧,有一片云来,且洒几行雨水,才好滋润干涸的土地及至发烫的灵魂。
一曲《兰陵王》的马上歌剧,再现了牤山之战的悲壮,把思绪也拉回了那个群雄争霸、狼烟四起的岁月。
“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公元55O年,一个拓跋鲜卑汉子终于问鼎中原,他就是高欢,废东魏,建北齐。 高齐皇室从高欢始,崇尚鲜卑风俗文化,沿袭拓跋鲜卑“却霜”之俗,于每年六月末,率众到阴山行祈暖却寒之祭。 高氏皇族夏居下都晋阳,秋居上都邺城,遂遣百余僧人工匠凿窟塑像,集艺术大成与财力打造,以此作为他们往来两地沿途休憩礼佛的行宫。
在华夏文明的长河中,北齐像一颗流星,虽然短暂但也不失光彩夺目。
北响堂石窟便展示了北齐时期高超的雕刻艺术风范。拓于鼓山之腰,开凿于陡峭的崖壁之上,山下有常乐寺、如来佛立像、宋塔及宋至民国年间的石碑、造像。山上现存石窟9座,其中规模最大、艺术价值最高、装饰最华丽的是位于窟群北端的大佛洞,洞中有整个响堂山石窟中最大的一尊释迦牟尼佛像,高约4米,佛像神气秀逸端庄,肌肉丰满,线条柔和,面部平素无饰,以皇帝的化身造像,其义甚远,虽历经上千年的风雨侵蚀,仍然光洁如新。据载高欢即葬于此洞高处一佛龛中,承接后人的香火和膜拜。
刻经洞的内外壁刻满了佛经经文,旁有北齐天统四年至武平三年唐邕书写的《维摩诘经》四部,碑文隶书,笔锋犀利,刚劲挺拔。在石壁上大规模镌刻佛经在我国最早始于北响堂山石窟,“眷言法宝,是所归依”,开创这一历史的唐邕亦被举为刻经第一人。同时,唐邕和该刻经在其艺术和历史价值上可与王羲之《兰亭序》齐名。
北洞俗称大佛洞,是东魏北齐时代最大的一个石窟,其外部崖面为覆钵式塔顶,山花蕉叶、火焰宝珠为塔刹,内部为平顶方形,窟室面阔进深都大约13米,顶高约12米,连接上下的中心塔柱竟有6米之宽。不说其他,单是这样巨大的体阔,步入洞门的那一刻,便叫人为之心动、振撼。
美在细微之处, 是北齐石雕别具风格所在。佛像背光,也叫头光,在佛教中,佛、菩萨等具有无边的法力和威仪,站立之处即有万道光芒,故而教众在绘画及雕凿的时候,在佛及菩萨等头后或身后饰以特别的的图案象征光芒和法力。早期石窟中的佛像背光多是熊熊燃烧的火焰纹,后花卉、龙等题材逐渐融入,早期印度佛教中所未见这种装饰,可算是是我国之独创。大佛洞的主尊背光,最中为五同心圆,外为忍冬花纹,舟型背光与身光间作莲枝图案,其外再饰以火焰纹,并雕七条飞翔之龙。是现存那个时代背光装饰中登峰造极之作。
有人说残缺可以产生美。然而,细数孰煌、云岗、云龙、麦积山、响堂山等名窟,无一处不精美绝仑,无一处不漫患残缺。真的是造化弄人,往往缺损的遗憾赋予的情感更丰沛,曾经的圆满不复存在,其魅力却依然不减。如同每一刀的刻痕,都深深烙印在他们的身上,为他们的传说更添加了浓墨重彩的枝叶。试想如果没有残缺,山就没有了凹凸,于是,就少了韵味、少了凄美;水就没有了涨落,于是,就少了起伏、少了灵动;生活就没有了波折,于是,就少了演变、少了回味;生命就没有了跌宕,于是,就少了纷呈、少了精彩。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生活的九曲十八弯本来就是处处蕴含残缺的。
美,贵在发现,透过残缺的缝隙,也许你会发现另一个世界、另一处精彩、另一片别样的天空呢。
站在山脚下,回望石窟圣境,心渐渐平静下来,不由双手合十,心中默念:我来了,我走了。你不言,我也不语。

张春景,笔名南冰、雪莹等,河北省南皮县人。
对文学孜孜不倦,半生追求,公开发表百多万文学,正式出版专著六部,其中:《热土之魂》散文报告文学集1988年远方出版出版,《远行的目光》散文集2008年由北京大众文艺出版社出版,《南皮古今书画选》2013年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镜未磨》日记体随笔集入选《河北散文家文选》丛书,2016年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2014年散文集《远行的目光》获河北省新世纪散文创新奖;2016散文集《镜未磨》入选《河北散文家作品选》并获河北省散文名作奖二等奖;2018年由团结出版社出版散文集《栽一片茶心》和《张之洞故事精选》。2017年获河北省委“燕赵文化之星”称号。
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网络作家协会员,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沧州市作协理事、南皮县作协名誉主席、南皮县国学研修会执行会长,现为《古城文化》报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