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描:舍得给灾区捐款五千元而舍不得住公家一千块钱病房的文学院院长

白描舍得给灾区捐款五千元而舍不得住公家一千块钱病房的文学院院长

那天晚上加班,拿材料去送审时,等候期间顺便和一位老将军一起看电视。他正全神贯注地收看中央电视台为灾区玉树募捐震后善款的大型公益演出。在感人的画面中,在滚动的字幕上,我看到了一系列无比熟悉的名字,见到了多数熟悉的面孔,有明星,有作家。作家当然比不上明星,捐款肯定没有明星多。虽然爱心没有排行榜,但作家们的爱心也是一样的深厚。

突然,一条字幕消息闪入眼帘,心里为之一震:白描院长,捐款五千元!

我之所以为这条消息震动,是因为今天下午,还与白院长通过电话。他刚做完手术,还躺在肿瘤医院的病床上,并没到场。我看了一下,在捐款的作家之中,白院长捐的算是多的。也许没有人知道,捐款的他,此时正在医院的病房里忍受着术后的巨大伤痛。

在他住院之前,鲁院的成副院长曾给我打电话,说白院长要手术,术后想找一家医院康复一段一时间,问我们医院能否住进。我说做这种手术,我们在全国一流,还转到我们医院来做吧。他说,白院长怕麻烦我,就随便找了个熟人,在另一家医院做算了。主要是考虑到术后康复,还想找家医院住上几天观察一阵子。

按规定,一般的医院术后为了缩短平均住院日,都是希望病人在治疗后无碍的情况下快些出院,好让候床的患者进来。在我们医院,普通病房虽然便宜,一张床位一天只收四十到八十块钱,但一般不住康复病人。实在要住,只有特需医疗住院部和国际医学中心可以住,但得提前预约,价钱也相对较贵。特需病房一张床一天得八百,而国际医学中心一天一张床得一千。我联系好后,告诉白院长时,他说,太贵了。他就在那家医院做完手术得了。

那些天,青海玉树地震,由于我们派出了医疗队,加之领导出国,同事外出进修,工作由我负责,我们一天到晚加班。术后,我在鲁院的高研班孙吉民老师打电话,说白院长已经手术,想找家医院作康复治疗,医生建议他住一家专科医院,问我有熟悉的人没。我说有。于是赶紧联系那家医院的领导。领导回话说,没有单间,要住只能进三人间的。但白院长的爱人告诉我,说白院长手术后只要屋子里有人,就睡不着觉。我便又打电话,希望那家医院的领导能协调一个单间。对方说,单间倒是有,但较贵,一天得一千二百。给白院长一说,他说,太贵了。我说,你是领导,住一住也无妨。白院长说,不能开这个口子,还是找一个一般的病房住进去算了。我强调再三,他执意不愿意打破规律。白院长说,大家平时都是住普通病房,我也不例外。当我又联系医院的普通病房时,这时又接到白院长的电话。他在电话里说,不用麻烦了,已找到一家医院的普通病房了,随便住几天就行。

后来,我给班主任孙老师打电话,说白院长不愿意来住,觉得太贵了。孙老师说,“他这个人,常常以身作则,肯定不会破例的。事实上,也没有人会和他攀比。”我们在电话中感慨了一阵。我想,鲁迅文学院怎么也算得上中国文学界的黄埔了,他的领军人物竟然住不起一千块钱一天的床?孙老师说,不是住不起,白院长这个人就是这样,一直严格要求自己,平时朴素得不行。

放下电话,老实说,我心里很不平静。白院长在我印象里,是一个忠厚的长者,不仅学识丰富,是个全才,而且为人厚道,与人为善,关心和爱护着每一个学生。哪怕这个学生的人品的确不敢恭维,他也一样能从人家的身上看到闪光点。因此,在鲁院上高研班时,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给来自五湖四海、清高自许而又互不认同的同学们都留下了一致的好印象。可以说,上过鲁院的,不管有名没名,名气多大,但没有不服他的。我自己与白院长也挺有缘,有一天,我开车去西客站接我父亲,到地下广场等车时,回头一看,白院长也站在身后,原来,他也是自己开车来接自己的一个亲戚。我说,你不是有专车么,还用自己来?他说,私事,尽量不麻烦司机。另有一次发生在今年春节,那天晚上我带着家人到人民大会堂看演出,刚把车停在纪念碑旁边时,突然听到身后有熟悉的人声音,一看,是白院长。原来,他也是陪着自己陕西的来人去看演出。我们都觉得很奇怪,在北京诺大的城市里,平时大家难得见上一面,我们却居然有两次不期而遇!或许,这中间有冥冥的东西在牵连着,我在医院工作,两次与白院长相遇,他却从来没有提到过自己的病情,而他的病也不是小病啊。即使后来查出来,他也从未找过我,只是遇到有点小事,才让人打电话问我方便不方便。说实话,我在医院几乎天天都要带人看病,找专家。那些找我的人,都是转弯抹角的关系,不是领导的,就是朋友的,再或领导的领导的,朋友的朋友的,天天忙得转圈。而白院长是我尊敬的老师,却从来没有找过我。据成副院长说,他是怕麻烦我,觉得我一直都在忙。我也根本想不到,他会得这种病啊。因为在鲁院上学,或是毕业后遇上同学们来聚会,大家在一起吃饭时,白院长照样拿起酒杯豪饮,谈笑风生,泰然自若。谁也想不到,疾病已在他身上潜伏。手术的那几天,他的手机关机,我仍在忙,也没有去看。今天,却居然为一千块钱的床位,来回四、五个电话,他竟然再三推辞,不愿去住。或许,见惯了外地来院看病满不在乎钱的那些人,还觉得白院长太过节约,反正是公款,也不至于如此吝啬吧?他真的吝啬吗?在今夜中央台的募捐中,我无意中从电视上看到,他竟然毫不犹豫地捐出了五千!

电视还在进行,像汶川地震一样,虽然我这次并没有亲自前去,但眼泪仍在滑落。五千块钱,或许在许多人的眼里,并不算多,但一个作家拿出五千块钱,可能就是一本书或一部长篇稿费的一半。中国作家发财的毕竟是少数,大部分作家仍在清贫的生活中挣扎。这纯属个人的五千块钱,如果住一千块钱一张的床位,起码也可以住五天,但他硬是宁愿捐给灾区,也不愿住为自己的病花公家的钱去住那一千块钱的一天的床位!

这,就是中国文学最高学府的常务副院长啊。从病床上给灾区五千块钱的捐款,到不愿住一千块钱一天的床位,让我在这个深夜里写这篇文章时,心里禁住想要落泪;也让我在喧嚣的生活中,看到了一个人内心那无声的、高贵的品质。前一段,中国作协在重庆开会,被误传得沸沸扬扬,现在不少人对作协和作家,动辄破口大骂,其实,据我所知,中国作协还是有不少像白描这样的官员——如果文学院院长还算得上是官员的话,并不乱花国家的一分钱;中国作家队伍中也有不少像白描这样的作家,永远淡定,平和,朴实,眼睛向下,一心向善,永远向着他脚下生长庄稼的土地与土地上的人民大众。如果说文学还有希望,我想希望就在他们的身上。我还想,鲁院之所以成为文学的黄埔,就是因为有着白描院长这样的好老师、好作家。

希望鲁院历届的所有同学们,都为白院长祈福。也希望玉树的藏族同胞们能够记起并且知道,在此刻的北京,在一张普普通通的病床上,有这样一个声名赫赫的名人,默默无闻地为你们所做的一切:他在术后大病未愈之时,躺在一个不被人知的白屋子里,宁肯不住一天公家完全可以报销的一千块钱的床位,却悄无声息地捐出了个人五千块钱的爱心。

他的名字,叫白描。白色的白,描写的描。《现代汉语词典》中对“白描”一词的解释是:国画的一种画法,纯用线条勾画,不加彩色渲染;文字简练单纯,不加渲染烘托的写作手法。

2010-4-20深夜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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