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运河上的历史活剧 宗春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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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春启

北京晚报 | 2021年0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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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隋朝贯通南北大运河至今已有一千四百年。一千四百年来,朝代更替,沧海桑田,有多少真实的历史活剧,在大运河这个背景下上演。笔者从故纸堆中搜罗了这样几件,写出来以飨读者。

马八儿“花驴”过兰溪

  至元二十六年(1289),浙江省兰溪县来了一拨肤色如炭的外邦人,随行带着两头稀罕的动物:似马非马、似驴非驴,周身花纹,是海外一个小国进贡给元朝皇帝的。兰溪人从未见过,称之为“花驴”。今天的读者知道:这其实就是斑马。元大都时期,京杭大运河就已成为北京地区联通海外各国的纽带。自至元十九年(1282)起,几乎每年都有东南亚各国进贡的珍奇动物通过大运河来到元大都。这些动物包括大象、犀牛、狮子、虎、长颈鹿等。

  由于元朝皇帝有旨,要求地方好好招待路过的外国来使,于是,这些使臣就恃宠而骄,随意索要供应,很令地方头疼。兰溪县负责接待马八儿使者的,是主簿曹伯启。

  曹伯启是诗人,他写了一组诗,名为《海夷贡花驴过兰溪书所见四首》,收录在《汉泉曹文贞公诗集》中。诗中记录了接待马八儿使者的事,同时也发了一通牢骚。诗中这样写道:“天地精英及海隅,兽毛文彩号花驴。同来使者如乌鬼,还责中原礼法疏。行台飞檄敬来王,多少饥膏委路傍。”对朝廷如此重视外来使者表示不解。

  来进贡斑马的,是来自海外万里之遥的马八儿国。这件事《元史》上有记载:至元“二十六年(1289),是岁,马八儿国进花驴二。”马八儿国,位置在今印度科罗曼德尔海岸。《大唐西域记》中称之为珠利耶国,宋代称之为注辇,元代称之为马八儿。明代称之为琐里或西洋琐里。元世祖忽必烈派遣大臣杨庭璧三次出使马八儿国,与之建立了藩属关系。从此马八儿便多次派使者来中国:至元二十年(1283),“马八儿国遣僧撮及班入朝”。至元二十一年(1284)正月,马八儿国遣使贡珍珠、异宝、缣段(缎);至元二十四年(1287)马八儿国又遣使来进贡奇兽——“类骡而巨,毛黑白间错,名阿塔必即”。至元二十八年(1291),马八儿国遣使进花牛二、水牛土彪各一。这年,元朝也向马八儿派遣了使者。(《元史·世祖本纪》)

  进贡斑马的马八儿使者为何来到浙江的兰溪?因为兰溪是钱塘江航道上的水路中转节点,元朝时设有兰江水站,即水上驿站。从东南亚来华的使者,大多航海至福建泉州港,然后或者继续走海路至杭州;或者从福建沿闽江坐船北上,溯行至闽浙交界的浦城,上岸后走一段陆路到浙江江山的清湖码头,再上船走水路,经兰溪走钱塘江到杭州,经大运河到北京。总之,都要经由大运河。两条路线各有利弊。走海路到杭州相对快捷,但风险较大。走内河需翻走100公里左右的陆路,虽然慢一些,但可以一路游山玩水,还可享受沿途驿站的丰厚款待。所以,马八儿使者选择的就是后一条路线。

  到至元二十三年(1286),经过杨庭璧“奉诏招谕”,“海外诸蕃国”除马八儿外,还有占城、俱兰、须门那、僧急里、南无力、马兰丹、那旺、丁呵尔、来来、急兰亦 得角 、苏木都剌等国,都表示臣服元朝,“遣使贡方物”“岁以为常”。各国使臣带着他们当地的珍稀动物和各种宝物,经由大运河来到大都城。

  苏禄国东王长眠运河畔

  山东省德州市德城区城北,有一苏禄国东王墓。墓侧有御碑、石人、石马、石羊等。在这座墓中长眠的,是永乐十五年(1417)来中国的苏禄国东王巴都葛叭答剌。墓侧还有三座略小的墓,埋葬的是东王妃和他的两个儿子:安都鲁和温哈剌。

  苏禄国位于菲律宾的苏禄群岛上,以出产珍珠闻名于世。在明代,苏禄国便同中国开始了友好往来。据《太宗文皇帝实录》记载,明朝永乐十五年(1417)八月,礼部官员奏知:西洋苏禄国的东王、西王和已故峒王的妻子,各率其亲属、随从计三百四十余人,来北京朝见皇帝。朱棣谕礼部大臣,按照接待满剌加国王的规格予以接待。

  满剌加,今译为马六甲,永乐初年与明朝建立了藩属关系。永乐九年(1411),满剌加国王率其妻子陪臣五百四十余人来朝。永乐帝命中官和礼部侍郎在京城近郊设宴接风;礼部官员将客人安排在会同馆下榻。尔后,永乐帝在奉天殿亲自设宴招待。在华期间,每天光禄寺“致牲牢上尊”。临行之时,皇帝赐宴于奉天门,并多有赏赐。

  苏禄国王一行,从福建泉州登岸,经苏州、杭州沿京杭大运河至北京,沿途受到隆重接待。八月辛卯(初八日),永乐帝接见了苏禄国东王、西王和峒王,赐以诰命,及冠、服、玉带、金银钞、丝织品、器皿等物。苏禄国王等则献上了金缕表文、珍珠、宝石、玳瑁等物。

  八月庚戌(廿七日),苏禄国东王一行要回国了。永乐帝在奉天门设宴饯行,赐予三王每人金镶玉带一条、黄金百两、白金两千两、罗锦文绮两百匹、绢三百匹,钞一万锭,钱三千贯,金绣蟒龙衣、麒麟衣各一袭,随同来的头目等人也各有文绮彩绢钱钞赏赐。

  苏禄国王一行由明朝官员陪同,登船沿大运河南下回国。船行至山东德州,东王葛叭答剌不幸染病,医治无效,殂于馆驿。永乐帝接到讣闻后派遣官员致祭,命有司以王礼安葬,墓前树碑,永乐帝亲自撰写了碑文。永乐帝遣使带去敕谕给东王长子都马含,敕谕说:“尔父……远涉海道,万里来朝。朕眷其诚悃,已锡王封,优加赐赉,遣官护归。舟次德州,遭疾殒殁,朕闻之深为哀悼,已葬祭如礼。尔以嫡长,为国人所属,宜即继承,用绥蕃服,今特封尔为苏禄国东王。尔尚益笃忠贞,敬承天道,以副眷怀,以继尔父之志。”东王的妻及长子回国了,其王妃葛木宁、次子安都鲁、三子温哈剌及侍从十人被允许留居德州守墓,三年后再回国。

  据《明史·外国列传》记载:“永乐二十一年(1423),东王妃还国,厚赐遣之。”那么,守墓的两个儿子以其从人回苏禄国了没有呢?没有,他们留在中国了。

  据《清史稿·世宗本纪》记载,清雍正十一年(1733)六月,苏禄国王奏知清帝,说他的远祖东王在明永乐年间来朝,病逝于山东德州,长子归国嗣王,次子安都鲁、三子温哈剌留守坟墓。其子孙分为安、温二姓,岁领额设祭祀银八两。苏禄国王请求“以其后裔为奉祀生”,此请得到了雍正帝应允。奉祀也称奉祠,在明代为王府官名,掌管祭祀等事。成为“奉祀生”,即意味着被纳入清廷的官员系列,可享受清廷配发的钱粮。从此苏禄国东王在德州的后裔,以温、安为姓,成为永久的中国居民。

  据《明史》记载,有明一朝,与中国建立往来的海外国家有六七十个,近至东南亚,远至欧洲、南美洲。苏禄国不过是其中之一。

  大运河也是友谊河,是连接中国与各国友好交往的通道和纽带。

  荔枝桶中栽 船载进京来

  荔枝成熟后很快出现在北京市场上,在今天是很普通的事。然而在清代的北京,荔枝还是稀罕物儿。小说《红楼梦》中,贾宝玉叫丫鬟给探春送一颗荔枝,一定要放在缠丝白玛瑙的碟子里一起送去,说这个碟子配上鲜荔枝才好看。探春“见了也说好,叫连碟子一起放着”,一时舍不得吃呢!

  雍正年间任苏州织造的李煦,进献给皇上的供品里,有“两桶荔枝”。如果您理解为这是装满两桶的荔枝果实,那就错了。荔枝离树之后,过三天就“色香味尽去矣”,从苏州上船运到北京,那荔枝早就没法儿吃了!——这是两株栽种在桶里的荔枝树。

  从雍正年开始,南方朝臣将种在木桶里的荔枝树装上船,经大运河北上,三两个月后抵达北京,树上的荔枝刚好成熟。清档案记载,雍正十年四月,福建将军阿尔赛进贡荔枝树四十桶,共有荔枝三百余颗,由千总徐伯善押解至京。乾隆四十七年,一次运来荔枝树六十桶,挂果四百七十三颗。七月初二日荔枝成熟,皇帝自食四颗,其余赏给皇妃、皇子、王公大臣,除裕皇贵妃得到两颗之外,其余每人只得到一颗,还得谢皇上隆恩。其实更应该感谢大运河,没有大运河,那时想在北京吃上鲜荔枝是不可能的。

  大运河不仅仅是运粮河,也是将江南各种商品货物输送到北方来的重要通道。

  据《通州志》记载:“通州城北五里有黄船埠,河水潆洄,官柳阴映。永乐中设黄船千艘,以其半轮往江浙制造,俗名黄船坞。”黄船,似应为皇船,专供皇家运输江南丝织品之用。由此可证:大运河又是丝绸之河,江南丝绸,由运河船载而来。

  百货汇集之处的张家湾之长店,永乐年间设有大通关巡检司。这个机构是专为验货收税的。据《通州志》载:“竹木局建于通州自永乐始。其抽分有二八、九一之额。”抽分,即抽税。明清两代在张家湾专设竹木局,对南方经运河而北上的竹木按二八或九一额度征缴税金。由此可证:大运河又是竹木之河。

据《明武宗实录》,正德年间受宠的御马监太监于经,曾经“导上(武宗)于通州张家湾置皇店”,做什么用呢,收税:“榷商贾舟车,微至担负,以皆有税”——不仅是往来车船,就是对肩负、挑担的商品,也要征收税金,这就难免“中外怨之”了。为什么在张家湾设皇店,曾任嘉靖年间首辅的徐阶在《张家湾城记》中说:“凡四方之贡赋与士大夫之造朝者,舟至于此,则市马僦车陆行以达都下。故其地水陆之会,而百物之所聚也。”在此设卡征税,无一能免。由此可以反证:大运河实为输送百物之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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