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风景（散文）
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公路。它蜿蜒在太湖南岸，连接江浙两省。
女儿在南京读书，由湖州高铁站乘车去南京比较方便，每次接送女儿，都要经过这条环湖公路。
公路中间的隔离带，种着各种观赏植物，茂盛的枝叶将来往车道真正隔离。两侧各有两条行车道和一条非机动车道，平整的黑色沥青路面，加上规范的白色标线，很显格调。因为靠近太湖又远离工厂，一般只有太湖南岸的百姓上路通行，车流量特别少。行车几公里，往往只能遇到几辆同行的车，这在富庶繁华、车多成灾的江浙地区，大概是绝无仅有的。
开往湖州，行车在公路北侧，浩瀚的太湖扑面而来，一碧万顷、波光粼粼。岸边的浅滩上，芦苇成片，杨柳参差，靠着湖水的滋润，它们显得特别苍翠葱郁。若是风和日丽，近处的湖面绿波盈盈，前方不远处却如万千金鳞，闪烁一片。驱车前行，那片金光始终在前方不远处跳跃，真正是可望而不可及。洁白的鹭鸶展开翅膀，贴着绿波优雅地盘旋，然后轻轻隐没在芦苇丛里。偶有渔民驾着小船收网捕鱼，跃动的湖面把他们濡染成一个辛劳的圆点。遇上阴雨天气，放眼望去，沉郁的湖面和灰暗的天空连成苍茫一片，整个太湖仿佛凝滞不动，唯有岸边摇曳的芦苇和追逐的涌浪，显现出无限能量……有时我会突发奇想，如果直线穿越太湖，那遥远的北岸是什么地方，会不会就是无锡的鼋头渚或者蠡园呢？还是其他什么地方？
从湖州站返回，行驶在公路南侧，右边就是乡村田野和各种花木。最漂亮的，是青草坡地上的各种小花，它们随季节变换各种颜色，好几次都引得我靠边停车，观赏、拍照。二十多公里长的路边，每隔几百米或一两公里，就有一个溇港水闸，建筑规格和样式完全统一，闸楼上用金字写有名称：“杨溇”“胡溇”“汤溇”“谢溇”等，多达几十处。据说，早在春秋时期，太湖岸边勤劳智慧的先民就开始围田筑堤，变滩涂为沃土。之后不断修缮，开挖一条条纵向的河道，引太湖水灌溉良田，又建起水闸，用于泄洪和调节水位。那沟通太湖和农田的条条河道就叫“溇”（太湖北岸的无锡地区则称“渎”）。至于每条溇港名称前加上的姓氏，大概是为了纪念那些出钱出力挖河筑闸的有德乡绅吧。
同一条公路，来回途中呈现完全不同的景象，就像是硬币的正反两面。在这条路上开车，总让人觉得自己不仅穿行在路上，穿行在湖边，也穿行在蒹葭苍苍、杨柳依依的浪漫情愫里，穿行在溇港水道、吴越文化的历史纵深里——每次开车接送女儿，我都很享受这段行程。
途中不同的风景，给我不同的感受，也正好一路撒落我不一样的心情。女儿要放假，我去湖州站接她，去的时候心里装满期待：几个月不见，胖了还是瘦了，发型有没有改变，是否在学校历练得更加成熟……心头无数期待和想象，宛如湖面泛起的粼粼波光，闪烁跳跃。接到女儿，她坐在车里，兴奋地向我讲述学校里、寝室内的各种趣事和糗事，各种收获和感慨，数量总比眼前掠过的溇港更多，以致行车记录仪的限速提醒也会充耳不闻。好在路上车辆实在稀少，开车可以很放松。
假期过后，开车送她回学校，心中难免有些空落落的，想要叮嘱些什么，又觉得都是多余，就像眼里明明装着整个太湖，却又茫茫然，什么也看不清。女儿进站候车，我也只好决然转身，却无法扯断丝丝缕缕的牵挂。独自开车回家，思绪变得更加自由：想着女儿走上社会即将面对的种种挑战，想着自己工作中的烦恼，生活中的乐趣，回忆过往，憧憬未来，无限思绪在前方道路尽头铺展开来。
一路行车，一路风景，我们的人生旅途不都是如此吗？不同的路段经历不同的人和事，不同的行程有不同的境遇：平坦或者坎坷，相逢或者离别，有时春和景明水光潋滟，有时愁云惨雾风雨如晦……
一路行车，一路风景，把好方向终究最为重要。无论路边有什么，你可以驻车停留，观赏美景，细细品味，随手拍照，却不能因为分神而在弯道翻车——行稳，方能致远。这跟人生道路也是何其相似！
2021-04-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