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婷婷 || 大 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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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龙生九子,九子各不同。母亲生了我们姊妹三个,自然也是各不相同,其中相去最远的,当数我与大妹。
见过我大妹的朋友,都不相信她是我大妹,且不说别人信不信,我自己活了这大半生,也没琢磨明白,我与她怎会有那么大区别。
大妹打小就是妈妈眼中的乖乖女,虽说学习中不溜秋,可在校很受欢迎,在家左邻右舍都很喜欢。我嘛,虽说学习比较好,可总惹事生非,闹得为娘不得安宁。我与大妹,性格截然相反,而这截然相反的性格,也造就了截然相反的容貌。
大妹从小就喜欢打扮自己,小辫子总是梳得溜光溜光的。别人家都是给老大买裙子,穿小了再给老二穿。我们家就不一样,总是给大妹买裙子,穿小了给三妹。我这“疯女子”,自然是嫌裙子麻烦,也从来不会介意母亲给我的衣服是新是旧,反正甭管新旧,不出半天,都是一样一样的脏。
大妹喜欢打扮,小时候那般,长大了依然。她刚上班的时候,每个月只有一千五百元,她将大部分钱贴补了家里,自己省吃俭用生生攒了一年多,才攒够两千多块钱做了激光祛斑。她的头发很长,已经相当飘逸了,偏偏总要做个离子烫,弄得更直、更黑、更柔顺。她喜欢买新款的衣服,她的工资,除了固定打给家里的,几乎都用来打扮自己。就这样,大妹越来越漂亮,她越来越漂亮就比得我越来越丑,然后,我们越来越不像姊妹。
大妹喜欢打扮,也喜欢教书。当老师是她从小的梦想。她六七岁的时候,时常叫上村里四五岁的孩子,一排排坐得端正。她拿一根木棍,敲打着架子车的车架,有模有样地当起了老师。诸如此类的游戏,她乐此不疲。甚至是没有孩子陪她演的时候,她就一个人敲着黑板自言自语。村里人都说,这娃将来一定是个好老师。
只是,大妹终究没能像村里人说的那样成为老师。她上初中的时候,村子里很多同龄孩子辍学了,辍学的孩子打工赚钱后,又去叫她打工。那时候我在县城就读,父亲每天去人才市场揽活,常常背着锅盔去,又常常空着手回。家里经济压力很大,读初一的大妹,经不住打工赚钱的诱惑,也辍学了。母亲并没有坚持让她读书,大概是因为父亲总赚不到钱,也或者因为大妹学习中不溜秋,读到最后也考不上大学。
大妹辍学以后,头一次离开家,去县里一家米线店打工。才送去,她就哭着回来了,说是想母亲了。我忍不住嘲笑她。然而,就是这样的她,听我说同学有个神奇的小灵通电话,听我说我有多羡慕时,她也给我买了一部手机。那手机薄薄的,黄屏,我忘记了是诺基亚那一款。只是,那部手机,陪我走过了整个大学。
大妹接触社会早,学的家务也多。她老早就学会了做饭,经常为我们全家做一日三餐,她在家做饭、洗碗、洗衣服已成习惯。她还常常因为没什么可洗,而催着我们换衣服。她总是将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我总得小心翼翼地生怕弄脏了什么。不管她到哪儿,才放下包包,就开始各种打扫、整理、清洗……
大妹有段时间没去打工,也没在家做家务,她为了她的教师梦,上了幼儿师范。临近幼师毕业,老师要收五六百块钱办毕业证、幼师资格证,大妹征求家里意见。我觉得,有真才实学就好,不必在乎那些文凭、证件。大妹果真没有交那份钱,毕业后陆续换了几个幼儿园,当了几年幼师后,因为没有证件,不得不离开幼儿园。如今,外甥上三年级了,总是被叫家长,学习成绩退步很快。大妹辞掉工作开始辅导孩子功课,反倒正儿八经地当起了教师,尽管只有外甥一个学生……
唉。命运总是开玩笑,大妹那般爱教书的人到底没成为老师。我这般爱折腾的人,却成了教书匠。我时常想起她踮着脚尖、敲着架子车的样子,如果她是老师,那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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