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最相思——王维传（第265章）

742年夏至，玉真观停办了十多年的芙蓉宴，再次隆重开办。

话说玉真观的后院里，有一片极大的水面。一到夏天，湖面上满是碧叶白莲，微风吹过，就有清香扑面而来。因此，玉真观的夏宴有芙蓉宴之誉，在长安城极负盛名。

一时间，道界人士、文人墨客、高门才俊纷纷以收到玉真观的请柬为荣，并纷纷猜测，谁会成为今年芙蓉宴的首席宾客，获得坐在玉真公主近旁的殊荣？

夏至那天，天公作美，接连不断的雨水终于停了，天空一片碧蓝，正是应了“夏至无雨好农时”的谚语。

虽然宾客们早就知道玉真观的芙蓉池最是雅致，但当他们从长安城四面八方涌进玉真观时，依然被眼前的美景深深吸引住了！只见庭院中假山叠翠，飞瀑溅珠，一弯清流沿着青石路蜿蜒向前，颇有出尘之感。及至绕过假山，眼前才豁然开朗，这才看到了那盛名在外的芙蓉池的真面目！宾客们无不点头赞叹：“这样大片大片的白莲，便是宫里也不多见，宫外更是难得一见！”

如果说芙蓉池已经让宾客们叹为观止，那么，当他们看到坐在首席的李白时，更是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初来长安的蜀中人氏李白，凭什么能成为芙蓉宴的首席宾客？是因为他写出了《蜀道难》《行路难》等上乘佳作？还是因为他酒量惊人，几乎无人是他对手？还是因为他多年求仙访道，身上颇有仙气？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无不露出几分疑惑，不由多看了几眼李白，神色都有些异样。

正当大家低头窃窃私语时，后堂传来一个清丽的声音：“玉真公主到。”随即传来一阵悦耳的环佩声，从山水屏风后转出六个身穿一色白衫绿裙的道童，分成两列袅袅婷婷地走来，个个身姿婀娜，仿佛六朵夏日初绽的白莲花。

待她们雁次排开，分立两旁，玉真公主才款款走了出来。只见她今日穿了一件银色锦缎滚边的白色衫子，低垂的长袖分外飘逸，里面是一条单丝碧罗高腰襦裙，裙摆处用五彩丝线绣成朵朵出水芙蓉，裙裾飘动间，似有荷香扑面而来。她那保养得宜的鹅蛋脸容色鲜妍，无需描红画翠，只在眉心处贴了一片用鱼鳞剪成的雨滴状花钿。发鬓插了一支银色珠钗，钗头上那颗拇指大小的浑圆珍珠光芒流转，便是那满池绽放的白莲华，也被它比得黯然失色、黯淡无光。

在场诸人立即鸦雀无声，避席而起，向玉真公主行肃拜之礼。待玉真公主落座后说了声“请起”，大家才回到各自的席位上。

玉真公主目光流转，环视一圈后，将目光落在近旁的李白身上，笑意盈盈道：“太白，如果我记得没错，二十多年前，你曾来青城山上清宫，为我写过一首诗，不知你可还记得？若是记得，今日不妨吟与在场诸位听听。”

李白今日被道童引到距离玉真公主席位最近的首席时，已经惊讶得目瞪口呆，如今听公主主动提起这番往事，显然是有意让大家知道他俩的交情非同一般，在众人面前抬高他的地位，更是受宠若惊。他来不及多想，忙腾的起身，心花怒放地看着玉真公主：“多谢公主抬爱，不怪李某当年年少轻狂。李某怎会忘记当年为公主写的诗？不用说二十年，便是今生今世，都不会忘怀！今日还请诸位高人为李某做个见证，容李某慢慢道来。”

说着，便向在场诸人抱了抱拳，朗声念道：“玉真之仙人，时往太华峰。 清晨鸣天鼓，飙欻腾双龙。 弄电不辍手，行云本无踪。 几时入少室，王母应相逢。”

李白话音刚落，在场诸人无不纷纷拍掌叫好，倒不是因为李白这首溢美之诗写得有多好，而是大家都已看得明白，原来，李白竟是玉真公主多年前的旧识！他今日吟诗，不就是公然向玉真公主示爱么？而玉真公主也似乎对他青睐有加！难不成今日这芙蓉宴，就是他俩的定情宴？

果然，玉真公主仿佛二八小娘子般掩嘴轻笑，无限温柔地看了李白一眼，故意放低声音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太白倒是一个长情之人。”

对于眼前的这一幕，在座宾客中，只有霍国公主看得明白。她早就知道姊姊的心思，今日种种，无非是借李白向长安文化圈传递一个讯号——她已经有新欢了！她也知道姊姊究竟想让谁知道这个讯号。想到这里，她不由低头叹了口气：“姊姊啊姊姊，你嘴上口口声声说要放下执念，享受人生，可是，你真的放下了吗？”

和李白一同受邀前来的元丹丘就看不明白了，虽说他请贺知章在玉真公主面前力荐李白，但玉真公主对李白的态度也转变得太快了吧？十年前还对他爱理不理、爱见不见，如今一转身，怎么如此高看他了？甚至说爱上他了？别的不说，就连她看他的眼神里，都透露着只有沉浸在爱河中的女人才特有的甜蜜，这实在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在这暧昧不清的气氛中，大家各怀心思，品尝了一道道美食，特别是芙蓉宴的保留甜品——芙蓉糕。芙蓉糕用藕粉和面粉糅合而成，放在精致的荷叶玉盘上，恰似一朵朵盛开的芙蓉，让人简直不忍下口。

李白却没有心思品尝这些美食，不时用眼角余光往玉真公主身上看。自打721年第一次见到她以来，一晃已有二十一年，但岁月似乎丝毫都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她的肤色依然透亮，她的身姿依然袅娜，她的气度依然高华……他真恨不得此刻只有他俩，他想马上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用最华丽的辞藻赞美她，用最滚烫的臂膀拥抱她，用最热烈的亲吻融化她！

在觥筹交错、歌舞升平中，芙蓉宴直闹了一整天，直到月上柳梢，才曲终宴罢。众人纷纷散去时，李白以为玉真公主会特意留他，便故意走在了后来。然而，直到他磨蹭着走到玉真观大门口，都没有等到玉真公主开口留他的意思。他不舍得离去，却又不敢留下，在这样的纠结和懊恼中，悻悻然离开了玉真观。

当宾客悉数离开，玉真公主再次独处一室时，她赔笑了一天的脸，彻底垮了下来。不过，想到今日之后长安文化圈可能掀起的热议，她嘴角又不由自主微微扬了起来。“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明白，你今生最错误的决定，是失去了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