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做个刚柔并济的女子

前不久,写了一篇《下辈子,如果我是男人》的文章。有朋友问我:“莫非你不喜欢做女人?”其实,不是的。如果真的有下辈子,我也仍然愿意做一个女人。

这个世界,若没有女人,会变成什么样子?或许,世界将失去十分之五的“真”、十分之六的“善”、十分之七的“美”。正如一栋多么华丽的房子,如果没有了女人,也会黯然失色。

法国印象画派大师奥古斯特·雷诺阿一生都喜欢用丰富华美的色彩,描绘阳光、鲜花和女人。他所画的女性,丰满娇丽、妩媚动人,目光中有一种永恒的柔和、平静。看他的画,有治愈和疗伤的功能。他说:“为什么艺术不能是美的呢?世界上丑恶的事已经够多了。”

让我感兴趣的是,在这个对女人有“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会赚钱养家、会相夫教子”等诸多要求的时代,代表着真、善、美的女人,该以怎样的状态行走在这个世界上,才会让自己安心,让身边的人舒心呢?

某天清晨,我洗脸刷牙,电台里播放着这样一篇文章《我喜欢独立的自己,也喜欢有人疼》。文章说:“我那么独立,可不是为了没人疼。”

那一刻,对于“什么是一个女人最好的状态”这个问题,我似乎有了答案,或许就是刚柔并济吧。外表是柔软的小女子,内心是强大的女汉子。在柔软的外表下,有一颗强大的心,不卑不亢,不慌不忙。这样的女人,才可以既“独立”,又“有人疼”吧?

不知为何,我忽然想到了曹雪芹笔下的王熙凤。这样一位争强好胜、心气极高、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人,到头来,却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曾经不相信,《红楼梦》可以在不同年龄反复品读,且能读出不同的味道。如今,信了。年少时读红楼,和如今读红楼,确实很不一样。年少时,关心的是青春王国里小儿女之间朦朦胧胧的爱情,眼中似乎只有宝玉、黛玉,没有他俩的章节就草草翻过。如今,重读红楼,对儿女情长反而有些淡淡的了,反复品味的,是王熙凤。

王熙凤心思缜密、精明能干,深得贾母和王夫人的赏识,是贾府的管家少奶奶,既有着八面玲珑之威,又有着一不做二不休之狠。

《红楼梦》第十三回中,贾珍的儿媳妇秦可卿病故,贾珍找王熙凤帮忙料理丧事。王熙凤怕人家说她爱出风头,就以自己没见过世面、笨手笨脚为由,假意推辞了一番。贾珍笑着说:“若说料理不开,从小儿大妹妹玩笑时就有杀伐决断,如今出了阁,在那府里办事,越发历练老成了。”

贾珍说的没错。王熙凤的能干,贾府上上下下,无出其右者。见多识广、阅人无数的老祖宗贾母,寻找贾府“总理”这一接班人时,一眼看中的就是她。事实也证明,贾母没有看错人。

整本《红楼梦》,处处可见王熙凤的能干。她叱咤风云、杀伐决断,几乎没有她干不成的事,也没有她解决不了的难题。虽然她有可恨之处,但偌大贾府,如果没有王熙凤,或许衰败得更为迅速。

她持家的能力,不乏可圈可点之处。别的不说,光看她调教丫头的能力,就可窥一斑而知全豹。

能干的主人,往往善于培养并驾驭能干的仆人。比如,贾家核心人物贾母,亲历了这个家族的五代繁华,从孙媳妇做起,到有了自己的孙媳妇,平生修炼,只为世事洞明、人情练达。能干如贾母,一手调教出了鸳鸯、晴雯、袭人、紫鹃等四个“首席”大丫头。

鸳鸯一直留在贾母身边,将贾母的饮食起居和一身穿戴,服侍得妥妥帖帖,深得贾母倚赖和信任。后来,好色的大儿子贾赦看上了鸳鸯,强迫其做妾。贾母知道后,痛骂了儿子一顿。晴雯心灵手巧,擅长女红,被贾母派去服侍宝玉。“勇晴雯病补雀金裘”那一段,让人感叹她对宝玉的一片深情。贾母送宝玉一件稀世珍品——西洋进贡的雀金裘,不料宝玉只穿了一次,就不小心被火星烫着,烧了一个窟窿。怕被贾母看到伤心,宝玉赶紧派人去找能工巧匠,却无人能补。发着高烧的晴雯,强撑病体,连夜在病榻上补雀金裘,一针一线,皆是深情。透支体力的她,从此元气大伤,一病不起,最后还被王夫人撵出了贾府。贾母得知儿媳妇撵走她一手调教的丫头,心中当然不悦。但聪明如贾母,嘴上也不再说什么了。袭人温柔敦厚、体贴周全,也被贾母派去服侍宝玉。这个宝玉眼中的“大贤人”,自始至终都死心塌地服侍宝玉。虽然晴雯被撵事件,袭人难辞其咎,但她对宝玉的一片忠心,确实没有二话。紫鹃原名鹦哥,贾母见黛玉来贾府时只带了两人,恐不中使,就把鹦哥给了黛玉,改名紫鹃。她聪明灵慧,和黛玉情同姐妹,一心一意为黛玉着想。如果没有紫鹃,黛玉的“多愁多病身”,恐怕更甚。

和贾母一样,王熙凤调教丫头的能力也是一等一的好。她调教出来的平儿,赢得了贾府上下一致好评。平儿是王熙凤最得力的心腹助手,善良能干的她,处在贾琏之俗、凤姐之威之间,竟能体贴周旋,甚至在某种程度上相得。偌大贾府,凤姐能够推心置腹与之诉衷曲、道烦难的,大约也唯有平儿一人而已。

王熙凤的大嫂李纨曾经当着平儿面说:“我成日家和人说笑,有个唐僧取经,就有个白马来驮他;刘智远打天下,就有个瓜精来送盔甲;有个凤丫头,就有个你,你就是你奶奶的一把总钥匙。”李纨的评语,并不夸张。平儿对凤姐,不仅赤胆忠心,且能配合默契。在待人接物、行权处事诸方面,不待凤姐出口授意,平儿便能掂掇轻重、知所进退。

平儿的能力,一方面基于她与人为善的本性,一方面也离不开王熙凤的调教。有一次,凤姐让丫头小红办一件事,小红办得很周全,特别是讲话干净利落,深受凤姐称赞。凤姐当着李纨的面夸小红:“好孩子,难为你说的齐全,别像她们扭扭捏捏蚊子似的……先时我们平儿也是这么着,我就问着她:难道必定装蚊子的哼哼就是美人了?”从中可以看出,凤姐欣赏说话干练、行事果断的风格,反对扭扭捏捏、拿腔拿调。经她调教的平儿、小红等,无不得其真传。

和贾母、王熙凤相反,贾母的儿媳妇、王熙凤的姑妈王夫人却喜欢蠢笨一点的丫头,对聪明伶俐的丫头很是反感,最后还驱逐了宝玉的丫头晴雯。从中不难理解,贾母为何不将这个家交给儿媳妇王夫人,而直接交给孙媳妇王熙凤了。

可是,王熙凤能力再强,却欠缺了一样东西——“柔”。在这一点上,王熙凤恐怕不如平儿。有一次,平儿处理完茯苓霜和玫瑰露失窃一案,向卧病在床的凤姐汇报。凤姐说:“依我的主意,把太太屋里的丫头都拿来,虽不便擅加拷打,只叫他们垫着磁瓦子跪在太阳地下,茶饭也别给吃。一日不说跪一日,便是铁打的,一日也管招了。”平儿劝道:“何苦来操这心!得放手须放手,什么大不了的事,乐得不施恩呢……好容易怀上了一个哥儿,到了六七个月还掉了,焉知不是素日操劳太过,气恼伤着的。”

凤姐一生虽聪明透顶,机关算尽,但她的病根儿也就在于一味相信权力可以达到一切目的,一味地施威。她忘记了“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忘记了理家治国需要恩威并施、刚柔并济的古训。她的可悲之处,或许就在于“强势”有余,“柔软”不足。于是,贾琏的人和心,都渐渐离她远去。

其实,女人的力量,不在于表面的强势,而在于刚柔并济。

表面的强势,是强弩之末,力不能穿鲁缟,是冲风之末,力不能漂鸿毛。而刚柔并济,则是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金刚怒目,不如菩萨低眉。

说到“柔”,老子《道德经》中的“水”是最好的注释。《道德经》开篇就说“道可道,非常道”。在老子看来,“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如果能说清楚,那就不是“道”了。不过,老子却愿意选择用“水”来形容“道”。《道德经.第八章》写道:“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最高的善像水一样。水善于滋养万物,而不与万物相争。它身处众人所厌恶的地方,所以跟“道”很相近。

  老子为何对“水”有这样高的评价?我想,除了“水”的利他和不争,还在于它的刚柔并济。正如“中国之声”广播电台说的那样:每一次流水的冲刷,虽微不足道,经久不息,终成沃野千里,鱼米之乡;每一缕微风的吹拂,虽了无痕迹,经久不息,铸就石林山海,造化奇观。是啊,不要小看“柔”的力量,假以时日,可以变沧海为桑田。

写着写着,想到了“百炼钢成绕指柔”这个成语。古代工匠把“精铁”加热锻打一百多次,一锻一称一轻,直到斤两不减,即成百炼钢。铁本来是很脆的,但用百炼技术锻造后,竟然可以柔软到缠绕在手指上。女人“刚柔并济”的状态,是否就是“百炼钢成绕指柔”呢?

宋代禅宗大师靖居和尚说,参禅有三重境界,先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再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最后是“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我想,身为女人,当我们去修炼“刚”和“柔”时,或许一开始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子,然后是身经百战的女汉子,到最后,走过千山万水,看过云卷云舒后,又恢复到小女子的状态。

所不同的是,此时的内心,已是坚强的女汉子。这样的境界,心向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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