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夕照深秋雨（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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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对拜后，王维和璎珞被簇拥着送入了洞房。
但他俩并没有片刻独处的机会。傧相们拉着王维回到了堂前的婚宴现场，伴娘们则陪着璎珞在房中休息。
婚宴上，宾客盈门，觥筹交错。
兴宗、裴迪、李龟年和王维的几个弟弟年龄相仿，意气相投。大家拉着王维，一边喝酒，一边猜拳、行酒令，欢呼声此起彼伏，兴致高涨。
直到日落西山，烛光彤彤，宾客们才席阑而散。带着三分醉意的王维，终于可以回婚房见璎珞了。
步入婚房，只见璎珞正端坐床沿，粉颈低垂。手中握着一把精美的画扇，头上盖着沉甸甸的大红盖头。
王维一眼就认出，这扇上的雨后荷花图，正是他亲笔所画赠与璎珞的，心中一阵暗喜。
“新郎要掀新娘子红盖头咯！快来看新娘子哦！”一群垂髫小孩涌进婚房，围着璎珞欢呼雀跃。
“哎哎哎，莫急莫急，咱们先听新郎作'却扇诗’吧！”裴迪摸摸孩子们的头，示意他们安静。
原来，为了不使新娘容颜外露，新娘不仅头上有盖头，手中还要拿画扇。因此，新郎在掀新娘盖头前，要先作“却扇诗”，让新娘放下扇子才好。
对于催妆、却扇这些唐朝婚俗，王维并不陌生。他曾跟着歧王出入长安豪门贵族的婚礼，也曾替新郎担任傧相，代作“催妆诗”、“却扇诗”。
在《洛阳女儿行》中，他用一句“罗帷送上七香车，宝扇迎归九华帐”，将婚礼现场的热闹喜庆、富丽奢华描绘得淋漓尽致。
不过，这回轮到他掀新娘的盖头，激动之余，竟有些紧张。或许，越是深爱，就越是小心翼翼。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王维走到璎珞面前，凝视璎珞良久，才深情款款地道来：“莫将画扇出帏来，遮掩春山滞上才。若道团圆似明月，此中须放桂花开。”
“好一句'此中须放桂花开’，大吉大利！”
“摩诘兄今年既蟾宫折桂，又娶得绝代佳人，双喜临门，可喜可贺！”裴迪、李龟年等傧相们连连拍手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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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人期待、羡慕的目光中，璎珞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画扇。
王维的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他连忙接过司仪递来的玉如意，微微欠身，郑重地掀起了她的红盖头。
在盖头被掀起的一刹那，璎珞迅速抬头，用一泓清泉般的眼眸，深深看了王维一眼，旋即又娇羞地低下了头。真乃“眉蹙春山，眼颦秋水”，怎一个美字了得！王维不觉看得痴了。
“哇，新娘子好美哦！”孩子们一股脑儿拥到了璎珞身边，争先恐后地向璎珞讨喜糖、喜饼、喜果子吃，图个好彩头。
“请新郎新娘喝合卺酒，吃同牢肉，祝愿新郎新娘相亲相爱，早生贵子！”不等王维回过神来，司仪已让妇人准备好了酒肉，端了过来。
新郎新娘“同牢合卺”的风俗出自《礼记·昏义》。据载：“妇至，婿揖妇以入，共牢而食，合卺而酳，所以合体、同尊卑，以亲之也。”
“合卺”是指夫妻同饮交杯酒。所谓“卺”，就是将一个匏一分为二，用丝线连接柄端。夫妻各执一半，作为酒器。
为何要用匏盛酒呢？一则匏味苦，用匏饮酒表示夫妻要同甘共苦。二则匏是笙竽八音之一，寓意夫妻音韵调和，琴瑟之好。
维和璎珞男左女右并肩坐好，恭恭敬敬地从妇人手中接过合卺酒。
“娘子，请。”
“王郎，请。”
两人四目相对，双手环绕，一口气喝下了这杯仿佛掺了蜜糖的酒，滴滴醉人心田。
然后，妇人喂王维和璎珞各吃了三口“同牢肉”，表示夫妻共同生活即将开始。
“同牢合卺”礼毕，洞房里一片鼓掌声、喝彩声。欢声笑语此起彼伏，延绵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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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夜已三更。王维看璎珞明显有些乏了，就用眼神示意裴迪。
裴迪自然会意，他停止起哄，清清嗓子，说：“诸位，夜已晚了，裴某斗胆献丑，代新郎作一首'下帘诗’。吟完这首诗，我们就放下帐帘，让新郎新娘说悄悄话咯，可好？”
“好。”众人心领神会，大笑着附和。
裴迪摇头晃脑，配合夸张的手势，大声念道：“宫人玉女自纤纤，新娘恒娥众里潜。微心欲拟观容貌，暂请旁人与下帘。”
“好诗，好诗！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就让新郎新娘好好享受这良辰美景吧。”大家一边哈哈笑着，一边如潮水般陆续散去。喧嚣的洞房，终于渐渐恢复了宁静。
“淡淡梳妆新绾髻，春著花枝百态生。”这样的花香，这样的夜晚，才是真正属于王维和璎珞的。
“来，璎珞，你累了吧？我帮你将头饰取下可好？”王维牵起璎珞的手，拉她在镜台前坐下。
“好。”镜中的她，双眉修长如画，双眸闪烁如星，皓肤如玉，笑靥如花。
他立于她身后，就像欣赏一幅世间最美的画，怎么看她都看不够。少顷，他温柔地将她发上的金钗、银簪、珠花、流苏一一取下。
刹那间，璎珞那丝绸般光滑的秀发，如瀑布般垂了下来，在璎珞身后轻轻飘拂，在王维心头轻轻荡漾。
在烛光、月光的交相辉映下，秀发散发出的黑亮光芒，比月光更明媚，比烛光更动人。真乃“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钗钿坠处遗香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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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娇妻在侧，王维早已心神荡漾、心醉神迷，和璎珞在镜中相视一笑。
璎珞喃喃低语：“王郎，小时候，母亲告诉我，女儿家要留好这一头青丝，将来遇到一个心仪的人，就可以青丝绾正，厮守一生了。”
“璎珞，或许，从你我出生的那一天起，我们在世间度过的每一天，都是为了等待我们相遇的那一天。'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感谢上天让我们遇见，不仅遇见在这辈子，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
“王郎……”
情到浓时人自醉，爱到深处人不悔。王维情不自禁地伸出双臂，紧紧地拥璎珞入怀，贪婪地闻着她身上那若有若无的茉莉花的香味。这个拥抱，他等得太久，太久了。
“璎珞，你闭上眼睛。”
“为什么？”璎珞一边问，一边乖乖地闭上了双眸。
王维从怀中掏出一条坠有两颗红豆的黄澄澄的金手链，轻轻卷起璎珞宽大的衣袖，将其戴在璎珞那如新月清辉般皎洁的手腕上。
“攘袖见素手，皎腕约金环。璎珞，你真美。”
“王郎，这是我送你的红豆吗？”璎珞睁开双眸，一脸惊喜。
“是啊，多少个不眠之夜，我对着这两颗红豆，诉说着我对你不尽的思念。璎珞，听到了吗？”
“王郎，我不仅听到了，还听懂了。”她莞尔一笑，柔声吟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王郎，你要对我说的话，都在这首诗里。字字句句，我都听懂了。”
“璎珞，眼下我们是在山西家里，日子尚可无忧。过几天，你就要跟随我去济州了。那里的生活，可能会比你想象中苦得多……”
不等王维再说下去，璎珞就止住了他的话，说：“王郎，《诗经》三百篇中，最美的句子，莫过于'死生契阔，与子相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王郎，璎珞也想效仿这句话，对你说一句：执子之手，赠你一世深情；与子偕老，共你一世风霜。”
“璎珞……”红颜知己，琴瑟和鸣，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多少魂牵梦绕，多少海誓山盟，多少思而不得，多少锦书难托，终于在这一刻可以消融了。
王维用他温暖有力的手臂，一举抱起璎珞，向红木婚床走去。迎接他们的，是一对俏丽的鸳鸯枕，是一床温柔的合欢被……
王维的眼角眉梢，都是深情；璎珞的眼波流转，都是爱意。
屋外，鸟鸣虫啾，昆虫振翅，习习凉风徐徐吹过；屋内，璧人耳鬓厮磨，嘤嘤切切，沉醉在博山炉里缓缓散发出的沉水香中。这浓得化不开的幸福味道，洋溢在屋内的每个角落，风都吹不散，夜也驱不走……
一生一世一双人，半醉半醒半浮生。
都说微醺最销魂，半睡最撩人，而这良宵一刻，最是醉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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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吕瑜洁，浙江绍兴人，毕业于厦门大学历史系。
著有亲子教育畅销书 《我的心里住着一个孩子——写给女儿们的50封信》，在京东教育类书籍中排名前十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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