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这个世界一无所求 | 倪海燕·早茶夜读
当一个人的心中充满了黑暗,罪恶便在那里滋长起来,有罪的并不是犯罪的人,而是那制造黑暗的人——雨果。
当读到这句话时,内心震撼而悲伤。
今年是读法年,4月领读书是《公主之死》,选读书目还有《王氏之死》《施剑翘复仇案》《唐代妇女的生命历程》,这一系列书有个共同点,就是女性。而作为一个前世是观音,今世是打工仔的职业女性,我无法去解读这一系列法律著作,但是,我的悲伤无处不在。
我在读到如下文字时,深有同感,却又无法如此精确表达。娄自良在《罪与罚》的译文序中写到:
那么妇女和儿童遭受的苦难结束了吗?他们同样“对这个世界一无所求”啊!
《公主之死》的复杂,可以作为了解中国法律“儒文化”或“父权化”的切入点。由于牵涉到性犯罪、婚姻暴力和连坐容隐等法律家族主义,涵盖了中国古代妇女会碰到的大多数刑法的问题,仔细推敲,可以看出传统政府正是以规范女性来检验法律“儒文化”和“父权化”的进度的。更有意思的是,灵太后作为胡人、女性、统治者的角色,在幕后呼风唤雨,在幕前不平则鸣,成了整个故事和现代社会对话的关键人物。
另一方面,在《王氏之死》里,一个普通老百姓的女性,也是通奸,面临的是被亲夫勒死的命运。如果她大凡有个去处,或者有个养活自己的工作或本事,她都没有理由再回家,因为,回家面临的也是休离,无家可去。而作为一个孤儿,也许还抱着丈夫原谅自己的幻想,她的认知可能就到这里了,没有办法。她也近乡情怯,害怕丈夫,所以她住到了庙里,想看看丈夫的态度,如果接受,就会来接她,如果不接受,就一休了事。或者,如果不是邻居高某鲁莽给了前夫一个耳光的羞辱,当然庙里也不愿意再留王氏,把他送回丈夫那里,这是关键,每天面对这样的一个人,也是做丈夫的不能忍受吧,当她躺在丈夫刚买的新虎丘席上,露出他小脚上穿着的一双磨损的软底红布睡鞋时,她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王氏在逃亡后被抛弃,单独留在路上,就是一场噩梦吧。当时的郯城社会给女性的工作机会并不多,少数人变成接生婆或卜筮者;有一些在地方上为人信任的妇女则充当媒婆,在孤儿院及赤贫、老人之家也有一些工作机会,女性受雇看护、幼童的玩伴、守卫及清洁工、洗衣妇,或者在道观或佛寺打工挣点工资,除此之外就是去赌场、妓院和茶馆,也就是说,没有经济来源和独立,妇女的权益和平等又怎能实现?
王氏死了,她活着的时候,除了用言行伤害公公和先生,或和她私奔的男人外,大概没有力量去伤害任何人,但她死后,如果心存报复,确是充满了力量和危险的。那是不是给她一个“以慰幽魂”的好棺材就可以消停了呢?作为读者,我是不能接受的。
兰陵长公主被驸马刘辉家暴而死,原本是受害者,却同样是施暴人,她因为嫉妒,居然将一名和刘辉亲热的婢女,开膛剖腹,取出胎儿,塞入草料,再送回给驸马。这样残忍出位没有底线,我也不接受。出嫁后虽不是贵为公主,作为弱者女性,却去伤害更加弱小的女人,这是怎样的逻辑?《大红灯笼高高挂》的妻妾,互相堤防互相踩踏互相伤害,如果女人能和像男人一样团结起来,那就是一个狮群,流浪的只有雄狮吧。
尽管自己的婚姻美满,蒲松龄对婚姻却从不感情用事,他知道对许多女性来说,婚姻可能是一个不愉快的陷阱,有时他会为这些女性设置一个逃离的幻景。像在《云翠仙》这个凄凉的故事中一样:
这里说到把翠仙交让老太监看视之下,喜不自胜,立即交定金八百两购买为宫妓或官妓,按古代律法,妻妾家妓皆是可以买卖的,一旦出嫁,便是夫家财产。
同样,不管是公主、王氏还是翠仙,女性的权益保障和经济独立分不开。那么,唐代妇女的生命历程中,女性除了作为母亲,在“亲执诗书”“点句以教之”,教子以科举入仕外,有没有一种可能,类似于靠科举考试进入士大夫集团的男性一样,女性也可以靠自身的才华和能力而独立于世的呢?有一种人可以,那就是“妓”。
有代表的平康里的唐妓,职责是歌舞和诗书往来,以才能为最高标准而不是相貌和身材,唐代社会妓女文化的兴盛是唐社会性别政治的产品。唐代文人官员推崇妓女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女妓提高自己在文坛的身份;二是依靠他们来满足自己对女性美的渴望。
有代表性的营妓是“薛涛”。元和中,成都乐籍薛涛,乃营妓中之尤物也。被戏称为“风流女校书薛涛”,薛涛与元稹的“姐弟恋”更是成为佳话,虽然没有在一起,是否更能代表她的独立性,在婚姻之外,有勇气追求两情相悦、琴瑟和谐的爱情,不为世俗的婚姻羁绊。也只有在思想、才情和经济上独立的女性才能做到的,即使在今天也一样。
薛涛、李冶、鱼玄机统称为唐代女冠三杰,是唐代女性诗人中成就最高的三位。美颜女冠李冶,字季兰,是茶圣陆羽的青梅竹马、红颜知己。传说,陆羽被弃于湖边,竞陵高僧智积禅师路过,见“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为仪”,取名陆羽,字鸿渐,感恩鸿雁用羽盖其全身,保其性命。拾得,交于李家抚养,和季兰一起长大,后李家回浙江湖州老家,陆羽回寺院,受禅师教导,因禅师自行采茶制茶爱茶,羽常常陪禅师煮茶,故羽也爱茶,煮茶喝茶,后人谓“茶圣”。李冶有诗云“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虽然女道士不如佛儒两教,但是,道家的最终目标是经过长年修炼成仙升天,也是女性借助宗教来跨越传统家庭角色的心态表现。
她们每个人的才情都不输男儿,然而作为女性,在男权社会,只能借“女冠”来抒发她们对爱情的渴望和友情的向往,古语云“女子无才便是德”,而她们才高性异必将遭到男权社会的压制和反噬,导致结局均不甚完美,不过,在女性生命历程的历史长河中,不也可圈可点吗?
除女冠外,在唐代,最兴盛的还是佛教。武则天削发为尼,居于感恩寺,使之成为削发为尼女性的教科书。佛教与唐代社会生活的关系中,女尼成为一些女性选择的生活方式:女尼在佛教寺庙中和社会上的男性地位相等;贵族出生的与家族亲属关系紧密;尼寺为她们创造了一个独特的私密空间;并最终体现出她们对父权式宗家和政治体系的积极挑战。这个在《红楼梦》里也有体现,如妙玉和后来自行出家的惜春,都是贵族子女。前者是迫于父母双亡,后者可以说是信奉佛教的中坚力量,是“深味佛经”,受戒的优婆夷,放弃传统角色,选择落发为尼的道路。
《公主之死》的楔子写到:
历史上的政治制度、社会规范、伦理价值,以及记载这些标准的叙述书写,是从谁的视角和位置发言?倘若周婆也有制礼作乐的机会,她发表的成果,会和周公一样吗?这就是我们现在要思考的问题,经过上下五千年的努力,我们才有了今天,当是许多先驱做出万分努力的结果,用现任Facebook首席运营官谢丽尔桑德伯格在演讲中为职场女性提供的3条建议概括为:像男性一样“坐到谈判桌旁”,争取自己能够胜任的职位和应得的薪水;与伴侣有效沟通,共同分担家务和养育孩子的责任;在得到自己想要的职位前“不要提前离场”。
当然这一切都不是轻易得来的,除了抱怨,还是身处在黑暗中,或站在黑暗的上空,用繁星闪耀点亮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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