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业日记（二十四）

早几天的大清早看了一次海上日出，不甚过瘾，我琢磨着再看一场山上日出。于是约朋友C一块早起登南山，他答应了。

我们早上五点在南山脚下的荔林公园北入口碰面。此时，天色还很暗，白色石板铺成的山道尚不怎么看得清。为了防止踩到蛇，我们打开了手机的电筒。曲曲折折的山道两边是层层叠叠的荔枝树，有风无风之时，皆可闻到落地的荔枝发出的腐败味道。荔枝树下的草丛，高低蔓延辨不出轮廓，如同一条黑影伸展向远方。至少有三种以上的虫子在植物间鸣叫，我能听得明白的只有蟋蟀的叫声。此时的天地，更近于黑夜，但我们知道黎明即将到来，夜行的步子迈得很快。

一路上，有飞舞着的萤火虫，有急速爬过的壁虎，有成群的蝙蝠钻进黑夜更深处。一直快到南山脚下，我们只碰到两个人，一个是穿着白衫的老头，另一个是穿着花衫的老太太。这二人，真不敢猜想他们是几点起的床，反正被我们碰上的时候，两个人都有擦汗的动作。南山脚下的店铺未开，管理处亦无人，一个牵着两条狗的中年男人与我们同行，——他走盘旋道，我们走石阶。山上目力所及之处仅是我们二人。朋友说，这大黑天，瘆得慌，一个人真是不敢上来。

大约走到三百级台阶之时，地面逐渐可以看清，路旁的小绿植也能看出模样。再往上走不到两百级，远处的建筑物也明显起来，更远处的天也亮了起来。登山到一半之时，我们的视野已经非常开阔，只见山下的高楼灯光闪烁，更远处的海面泛着波光，连接香港的深圳湾大桥形如一条白带。我们继续前行，以便在更高更好的位置看到冉冉升起的太阳。

周边的空气开始变暖，不知名的小鸟飞得起劲，虫子的鸣叫声渐渐听不到。我们一口气到达近山顶的集寿亭，在呼呼的风声中感受凉气。朋友说正前方即是东方，可在此直接观日出。有点奇怪的是，半山腰可见之海天交接处的金色亮光，此刻反而没有了。天空暗沉，色彩单一，灰蒙蒙一片。

我疑心朋友搞错了方向，跑去其它三个方向各远眺了数十秒，见到的情形没有差异。

“不用再纳闷，这多云天，太阳被云层压死了呢。”朋友提醒道。

我又回到原处，与他一齐看正前方的天：乌云一片片被风吹走，又一片片赶了过来。太阳仍然难以露面。而此时的山与海，面目已经完全清晰，深圳湾大桥上的车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们呆呆地看了远方近十分钟，可算在一点钟方向捕捉到一丝金韵，只是，这金色较之周边的黑色，实在是毫无力量可言。

我觉得只要再等等，尚有机会看到日出，朋友认为，观景台可能视野更好，于是我们继续前行。在集寿亭去往观景台的道上，金色光芒突然绽放，等我留神去看光源，却又发现它被一面大山给严严实实的挡住。

时间已过六点，希望更加渺茫。

到观景台之时，福田方向的海域已经完全变成金色，但它依然不耀眼，因为太阳并没有完全出来。我们这个时候才发现，在集寿亭看日出完全搞错了方向，我们所看到的一抹金光，极有可能是太阳远射过来造成的。好在我们及时赶到观景台，铁定决心盯着海上光线最强之处看，接下来的不到一分钟，乌云渐渐散去，太阳周边的云朵被太阳的伟力完全照透。红日于两片大乌云之间探头，进而直接冲向半空，周边的云朵黯然失色，自动躲开。

我终于看到了南山日出，但它完全没有想象中之壮美。今天的多云天气是个问题，不过更大的问题是南山登山道上没有合适的观赏点，人的视野很受约束。南山日出固然平淡，但日出之后的景象颇为动人。我们站在山顶，一面是完全被金色笼罩的完整的深圳湾，福田区的高楼，红树林的跑道，深圳湾大桥边的沙滩，都在眼底。我们站在山顶，另一面是尚未被金色覆盖的开阔的蛇口码头，是整齐停放的游艇及货船，以及厚重如山的集装箱群。更远处有大小岛屿三五个，其中较大的是外伶仃岛，岛上树木郁郁葱葱，周边的海滩依稀可见大块的岩石。

观景台上晨练的人不少，他们都是陆续上山的中老年人。有几个老汉光着上身，手里分别握一个收音机，了解着国内外大事。朋友感叹，户外真是难见着运动着的年轻人。

“人嘛，年轻的时候觉得运动是浪费时间，等到即将动不了之时才赶紧抓紧时间动一动。”

他这话真不错，我跑步的时候就见不到几个年轻人，女性尤少。

“女人们都是猫科动物，傍晚才梳妆，夜间才出门。”朋友笑道。

我们于山水之间未必要获得什么大快乐，当是散散心其实已经很好。但是，出门的人，须得有静气，否则见到的只是草木，而不是大自然的神韵和灵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