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最前線

之一，輕陰細雨的春，跟女友手拉手，翩然去世貿商城滔滔家裡欣賞大秀，秀主是韓國國寶級設計師Andre  Kim，嘖嘖，一場很韓很韓的秀。

秀場內外人聲鼎沸濃情滾滾，跟窗外淡靜的水墨初春，嚴重不搭調。直面T台的貴賓席上，黑鴉鴉一片深色西服，坐滿本埠以及韓國的經貿官員。設計師Andre  Kim穿一身粉白的奇裝異服，打扮得跟個外星人一樣，高調在場子里微笑穿梭，擠到我身邊的時候無端輕踩我一腳，立馬自說自話拉住我的手娓娓道歉。翻他一個大白眼，順便零距離看清楚，這位半百老男人，搽一臉的粉，描細緻的眼圈，眉尾輕舞飛揚，妖冶萬狀，切切勾魂。然而，人山人海的狀況里，我不僅沒有找妥座位，連立錐之地都有不保的可能。女友官太太出生，見慣場面，瞄見貴賓席正中空著兩個座位，darling，我們自己請自己坐好了，拉著我，大方清明就坐穩下來，順便跟左右韓國官員頷首致意，害得對方急掏名片。

秀甚精美。Andre Kim的衣裳，華麗繁縟，一派盛世風情。尤其印象深刻，是重磅堆砌金色刺繡，大把揮灑在鬼魅的黑色薄紗上，配合女模特一張厭世冷臉，令人聯想紅門金粉，宮牆艷婦。韓國這一路金鑲玉的富麗風格，跟歐美清湯掛面的簡約，水火迥異。金鑲玉其實真不好弄，一不當心，就俗成了小眉小眼的暴發戶。Andre Kim總算有料，滿堂大秀，氣勢如虹，震懾全場，今夕何夕。

之二，友人夫婦從法國鄉下來上海春遊，他們來自布列塔尼鄉間，那個地方距離巴黎三百多公里，附近比較出名的小鎮是南特。夜裡在我家裡談天，談到中宵，微醺的法國農夫跟我推心置腹：darling，世界上最好吃的菜，是法國菜和中國菜。我比他清醒，說不盡然，還有意大利菜、日本菜以及眼下大熱的泰國菜。法國農夫斬釘截鐵，都不能跟法國菜和中國菜比。我問那位廚藝高明的法國農婦，如今法國的年輕女子在家還做飯嗎？農婦大力搖頭，落寞答我，不做了不做了早就不做了。那麼，你們擔心不擔心，美妙的法國菜，不久的未來，會消失？這次農夫農婦一起大力搖頭，斬釘截鐵答我，肯定不會。因為法國廣大的小飯館，正在取代媽咪家廚的地位和功能。深街小巷里，隨便一個小飯館，都有細火慢煮了一宿的濃湯燉菜，媽咪家廚的醇厚滋味一塵不改。放心，我們的法國菜，絕對不會亡。可是，農婦深嘆一口氣，可是，阿拉法國滿街的美國快餐和屁渣大餅，真的很讓人羞恥。談了一夜的天，我入夢都難忘的，是農婦那個咬牙切齒的發音：shame，羞恥，她把那個音發得那麼飽滿，聽起來真是滿腔的積怨，彷彿這個春天里，一個媲美春雷的驚嘆號，讓人回味無窮。

2008年的舊稿

圖片摘自最新一期Figaro Deco雜誌的日本版

The Boxer Deana Carter

The Boxer The Robinson Singe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