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物件·时光】赵文卿系列散文之三:水缸·水瓢
水缸·水瓢
司马光砸烂缸的故事尽人皆知。一段时间以来,我曾对有关这一故事的儿童启蒙读物表示怀疑。因为我总觉得读物插图里,司马光所砸的缸的位置画得不对头,它不应该在花园里,而应该摆在厨房里。后来我想,插图那样画也许人家自有道理,就不再深究。但我们这里,水缸确确实实是摆在厨房里的,至少摆在离厨房近一点的地方。水缸的主要用途就是盛水,盛水的主要用途就是做饭,摆在其它地方岂不是自找不方便?
记得小时候我们村有两口水井。这两口水井分置于村东西两头,我们家居中偏西,但父母打水要到东头井里,因为我们家属东头生产队管辖,打起水来底气足一些。井台井沿用青石板砌成,很光滑,大人最禁忌小孩到井沿玩耍,因为时常有小孩发生溺井事故。打水的人很多,需要起早排队,井沿的青石板经年累月被井绳磨出许多光滑的凹槽。从井里打水是个技术活,左摆右摆,得先把水桶完全摆倒才能灌满水。否则,摆不倒或半倒,提上来要么空空如也要么半桶水。摆水桶时,桶掉进井里的事情经常发生。记得我父亲就多次不小心把桶掉进了井里。从井底捞桶相当费事,用一根长绳拴上铁耙,身子趴在井沿上来回摆动绳子。运气好的话,很快能捞出来,运气不好,铁耙齿左右打摸,桶袢像是故意捉迷藏似的,总也挂它不住。
一般的水缸装满,满足一家人一天的用水,得两三挑子水。因此,早起挑水是男人每天必修的第一课。我家姊妹们多,用的是大罗纹缸,父亲总是比别人多挑一挑才能添满。缸里添满了水,就像粮圈里有粮食一样,一天心里不慌。我家的大罗缸是父亲带了干粮,跑到几十里山里一个缸窑厂拉回来的。拉回来后,就摆在厨房(其实就是个草棚)的角落里。添满水后,母亲用一个特制大锅盖严严实实盖上,生怕我们把水糟蹋了。有时也免不了糟蹋一点水,母亲就骂我们:兔崽子,有本事你们也挑两挑子水回来!长大替母亲挑两挑子水,一直成了我未了的心愿。一是我从小上学,没机会替母亲挑水,二是我工作后家里打了压井,后来还安了自吸泵和水笼头,用不着挑水了。
有一次回家和父亲闲聊,我问父亲:咱家的那个大水缸呢?父亲说找它干啥?我说不干啥,就是想看看。父亲把我领到东屋一个角落里,那个缸还在,只是落满了灰尘。我掀开缸盖,里面堆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我想,这就是我小时候经常爬到沿上伸头喝水的那个水缸吗?这就是里面没水时我头伸进去大声吆喝,发出嗡嗡声响的水缸吗?是的,水缸还在,而与水缸有关的日子已经渐行渐远了。
水瓢和水缸其实是一对姊妹。水缸因为有水瓢才能舀水添锅,水瓢因为有水缸才能派上用场。
水瓢都是用葫芦做成的。嫩葫芦叫“菜葫芦”,要做水瓢得等葫芦长老,老到用指甲掐不动的程度,不然做出的水瓢会走形,“扁几凹兀”。老葫芦摘下后,不能马上做瓢,要凉晒一段时间。等基本干了,用手锯从中间一锯为二,掏出里面的瓤和籽,水瓢就做成了。掏出的葫芦籽藏在干成一团的葫芦瓤里,磕磕籽就蹦出来,我嘴馋要吃,母亲说葫芦籽不能吃,吃了会掉牙的。我不信,趁晚上偷偷吃几颗,躺在床上瞪着眼等牙掉下来,可第二天摸摸牙仍结结实实长在我嘴里,并没挪动地方。
水瓢做成了,整天扔在水缸里,奇怪的是它总也不下沉。一只水瓢一般用一两年,有时不小心摔坏了,母亲用线绳缝合一下又能坚持一段时间。现在葫芦瓢早已被各种塑料瓢所取代,但有关葫芦瓢的话题却流传了下来。“种一葫芦打一瓢”,说的是收成不好;“按下葫芦浮起瓢”,说的是事儿接连不断。还有“比葫芦画瓢”、“抱着葫芦不开瓢”、“瓢泼大雨”等等。我们常把有把握办成的事,说成是“在瓢里龛哩”。其实世事难料,煮熟的鸭子也会飞,“在瓢里龛”的也会跑,更何况是一只破水瓢呢?水瓢破了,我们的生活却是崭新的。
看,一不留神,我把话题扯远了,岂不成了“东扯葫芦西扯瓢”?
作者简介:赵文卿,河南省作协会员,西平县作协副主席,曾在《百花园》《微型小说选刊》《天池小小说》等刊物发表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