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歌唱家老丁》
本文导读：
我喜欢唱歌呀，我一直喜欢唱歌的感觉呀，我不识谱不懂乐理怎么了？怎么就不能当歌唱家了？
四十多岁的老丁一直喜欢唱歌。在他看来，那些写在五线谱上枯燥晦涩的音符一旦被演奏出来，就像精灵一般跳动欢快，像当年的“北冰洋”汽水一样冰爽甜润。
三十多年前的那个夏日午后，让老丁至今难忘。那时老丁还是上小学的小丁，正穿着整洁的蓝裤子白上衣，戴着鲜艳的红领巾，内心忐忑地走进少年宫合唱团的排练教室。
站在三位评委老师面前，小丁尽管有些紧张，但还是完整演唱了一首《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这是他刚在学校音乐课上学会的。唱完后，小丁看到评委老师相互微笑对视了一下，然后不约而同在他的表格上打了勾。
坐在正中间的叔叔还向他竖起了大拇指，用浑厚的男中音说：“孩子唱得不错！音调很准，字正腔圆，是个以后当歌唱家的好苗子！”
如释重负的小丁走出排练厅，把好消息告诉等在门外的音乐老师。拥有一副好嗓子却不识谱，刚刚从农村返城的音乐老师兴奋地直拍他的脑门儿，“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你小子能被选上吧？你爹你娘还不信！我这可算当了回伯乐，慧眼识珠哇！”
喝着音乐老师慷慨解囊买来的“北冰洋”汽水，小丁顿时被一阵冰凉清甜浇灌得浑身舒畅。尤其是刚才评委叔叔的那句鼓励，让他格外振奋，在之后的很多天曲不离口，憧憬着自己在舞台一展歌喉的英姿。
被选进少年宫合唱团后，小丁每个周末都要从郊县坐长途车，再坐公交车，辗转几十公里参加定期排练。虽然很累，但他唱得很卖力，只要能和着钢琴伴奏张嘴唱歌，就没有了一切烦恼，离成为歌唱家又进了一步。
在花费半年陆续学会了《三套车》、《喀秋莎》、《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等俄罗斯歌曲之后，小丁作为合唱团主力成员获得了全省合唱一等奖，跟着被选入省城少年合唱队。在接到通知书那天，小丁又一次喝到了难得的“北冰洋”汽水，感受到音符带来的清凉与甜润。
不过，当小丁从学校请假辗转来到省城少年宫后，才意识到一个难题：自己不识谱。面对歌谱上一个个像钥匙串样的音符，小丁如堕入五里雾中。“难道不能像之前那样学着唱吗？干嘛非要学什么五线谱啊？”
辅导员郑重地告诉小丁，要想在合唱团立足，要想成为真正的歌唱家，必须花时间学会五线谱掌握乐理知识，还要至少掌握一两门乐器，将来还要具备自己作曲填词的能力……小丁端着天书一般的乐谱，这才发现，以前一直尊敬的音乐老师竟然也只是个门外汉，只是碰巧把自己领到了音乐殿堂的门口，自己距离歌唱家，还有很长的路。
屋漏偏逢连夜雨，因为耗费大量时间练习唱歌，此时五年级的小丁学习成绩也开始告急！于是，在一个下着倾盆大雨的夜里，小丁的爹娘和哥哥姐姐在一起讨论了好久，最终做出对小丁的人生至关重要的决定：放弃音乐，做个好学生，将来找个好工作！
小丁当时并不悲伤。不就是不能参加合唱团吗？我还不愿来回折腾搭路费呢！反正好嗓子在我身上，到哪儿唱歌不都一样好听吗？
那以后很多年，小丁依然不识谱不懂乐理，但依然爱唱歌。无论小学中学还是后来的技校工厂，他都是文艺晚会上当仁不让的明星。他曾经凭一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被评为技校学生中的“年度风云人物”，也曾凭着在女生宿舍楼下高歌一曲《喀秋莎》赢得了未来妻子的芳心。“不识谱怎么了？老子喜欢唱歌，老子照样乐在其中！”小丁慢慢成了老丁，但这句话却在他心里回荡了好久，支撑着他对唱歌的热爱。
三十年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过去了，老丁夫妻俩所在的工厂效益不好，索性先后都办了内退，做点儿小买卖，闲了就在街上闲逛，日子过得还算滋润。老丁依旧喜欢唱歌，没事儿就在家里用男中音唱《三套车》，唱《喀秋莎》，唱得不亦乐乎。
这天中午老丁正在屋里唱得高兴，却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节奏。楼上高大爷笑呵呵地说，“小丁啊，你这歌唱得挺好，可能不能挑挑时候？大中午头的大家有的要睡午觉，就算睡不着也想闭目养养神不是？”老丁先是很尴尬，关起门来却开始很恼火，“免费听我唱歌还没够！”不过毕竟是邻居，老丁只好按捺脾气，关上了自己心爱的卡拉OK。
贤惠的妻子懂得丈夫的苦闷，就帮他在网上买了一套便携式音箱。“在家唱人家嫌乱，你就干脆到外边广场去唱呗，那满是跳舞的人，你随便唱也没人跟你计较！”第二天，精神振奋的老丁就拎着音响出了门。
老丁先是在广场上唱，结果发现效果不理想，因为那里的舞曲声浪太大，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清了。于是老丁干脆拎着音箱一路走一路寻找理想场地。老丁走到滨河公园，被河两岸郁郁葱葱的植物所吸引，又正巧发现那里的滨河走廊景色秀丽，令人神清气爽。“嗯，此地甚好！”老丁走过去架好音响，开始引吭高歌。
第一曲《三套车》，第二曲《喀秋莎》，第三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老丁精神饱满地唱了自己最拿手的歌曲，等他唱得有些嗓子发干打算休息片刻时，惊喜地发现身边不远处竟然站着好几位循声而来的听众！
老丁早就听说过，有戏迷就因为唱戏唱得好，意外被电视台戏曲栏目发现，如今都混成了民间戏王！“看来老子歌唱家的实力也不错，还能吸引来听众呢，将来说不定也能被什么栏目给包装成明星！”老丁想着想着，就笑眯眯看着那几位听众。
“你这高音喇叭声音也太大了吧！你也不看看，四周都是居民区，你就这么唱啊唱啊，你这是噪音扰民！赶紧走！不然我们就报警啦！”
老丁顿时涨红了脸。“我扰民？我噪音？我可是标准的科班出身，差点儿就当歌唱家了！我这是艺术你们懂不懂？！”
为首的“听众”不甘示弱，“你这人真搞笑！什么叫差点儿就当歌唱家了？你要么去音乐学院唱，要么去壮着胆子选秀，这是居民区，你的行为就是噪音扰民，不走我们就报警！”滨河走廊上一时间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议论纷纷。“就是嘛，放着高音喇叭大喊大叫，烦死了”“他是不是卖唱混饭吃的？干脆给他几块钱吧……”
老丁吓坏了，也委屈极了。他来不及关机，直接抱着啸叫不止的音箱冲出了人群。在自家楼下，老丁连抽了好几根烟，这才稳定了情绪，拎着音箱上了楼，走到家门口。还没掏出钥匙开门，老丁就听到厨房里传出妻子和刚参加工作的儿子的对话。
“你别说那么多废话！你爸辛苦大半辈子，就喜欢唱个歌，就喜欢做梦当个歌唱家，咱还能不让他唱吗？”
“妈，就你宠我爸！还歌唱家呢，他不识谱不懂乐理，几十年就会那么几首俄罗斯民歌，颠来倒去地唱不嫌烦呀！就算美食家不也得尝尽美食写几本书出来才行，他是纯粹做白日梦。现在楼上楼下满小区都拿他当笑料！”
“你快别说了啊！你爸估计快回来了，你让他做做歌唱家的白日梦不行么？就当你由着他折腾算是尽孝了！……”
老丁听不清母子俩后面又说了什么，只觉得自己拎着音箱的手在颤抖，脑海里不断浮现出三十多年前评委竖起的大拇指，夸自己是个歌唱家的好苗子，想起那瓶“北冰洋”汽水的清甜冰爽。他一直在想，“我喜欢唱歌呀，我一直喜欢唱歌的感觉呀，我不识谱不懂乐理怎么了？怎么就不能当歌唱家了？”
END
小编其人
小皮流流（另一网名：皮皮中尉）：现为某主流媒体主任编辑，“天涯文学”签约作家，“360个人图书馆”原创达人；在本职中品味业务骨干的充实，在读书写作中聆听先哲的教诲，在陪伴妻子女儿的过程中体会最纯真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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