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炼，朦胧诗派最幽深的诗人

诗人杨炼

杨炼的诗架构弘大，结构复杂，意象晦涩，意境幽深，有时候像迷宫一样繁复。在诗学架构和诗学技巧上，杨炼是当代的高水平，但他的诗里充斥着死亡、血腥、杀戮、棺木、死尸之类的意象，让人感觉他的诗里充满戾气和煞气，缺少吉祥和平的气象。佛家说相由心生，你心里所思所想所感会让你的心你的眼总看到什么。诗的意象本质上就是心生的相。杨炼的诗里缺少悲悯的情怀、和解的精神，因而也缺少陶渊明苏轼式的解脱。时下的人们很难与杨炼诗的意象或心相产生心理共鸣，这也许就是杨炼渐趋无名的根本原因。

本期选三首杨炼诗，《偈子》算是代表作了，其他两首都不是代表作。我选这三首诗是因为其中更少典型杨炼式的那些充满了戾气和煞气的意象。

杨炼 · 偈子

为期待而绝望为绝望而期待

绝望是最完美的期待

期待是最漫长的绝望

期待不一定开始

绝望也未必结束

或许召唤只有一声——

最嘹亮的，恰恰是寂静

——

选自杨炼写于1983年的成名作《诺日朗》。长诗《诺日朗》是杨炼最具有代表性的作品，全诗以《日潮》、《黄金树》、《血祭》、《偈子》和《午夜的庆典》五个相对独立的片断组成，组诗的时空场景恢弘阔大，架构繁复，力量深沉，有对人类历史奥秘的追寻与探究。

偈子，又名偈颂，是佛经中的唱词，因为大多用诗的形式，又名偈诗。杨炼以偈子做诗题，是摆明说这是一首哲理诗格言诗，《诺日朗》组诗的意境朦胧幽深，并不好深入理解，但《偈子》好理解，可以透过它以窥全豹。《偈子》是充满动感的《诺日朗》组诗中显出静和思的部分。

杨炼 · 修炼

吸 海流那么深　星空那么深

呼 一朵荷花粉红色的体温

循环又循环 一只人形的器皿

静静盛着风雨 静静和宇宙押韵

吸 皮肤下一点夜 比天外更远

呼 总像刚被分娩出的水平线

总推着那音乐 沉到底的耳朵听见

渗出的蓝 忍住多少疼痛就多么蓝

再吸一口被忍住的生命

呼出 两滴一模一样的血编写的教程

教你 历史没有两侧　毁灭的色情

把人都放在一侧 湿的相似性

坐着 听周身花瓣剥落　绽出冥思

无边如心里的莲蓬满满抱着种子

无须路 关着的春天仍关着发绿

世界不怕是一首纯诗

2008.

——

我选这个《修炼》作品的时候想避开杨炼式的血腥和煞气，但是仍然不能彻底避开，因为杨炼诗中很难找到没有煞气意象的作品。这一首是相对来说比较少有负面能量的意象，但是仍然有“血编写的教程”、“毁灭的色情”这样的意象，让人读着不舒服。

诗人在冥思，也在自我放逐。他的心里有如“莲蓬满满抱着种子”，但这些种子都不会生根发芽，因为他的春天是被关着的，绿是不能发生的。面对着海流，面对着星空，诗人把自己的心幽闭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诗人在冥思，也在自我放逐。他的心里有如“莲蓬满满抱着种子”，但这些种子都不会生根发芽，因为他的春天是被关着的，绿是不能发生的。面对着海流，面对着星空，诗人把自己的心幽闭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杨炼 · 五十五岁的最后星空

——To Lin Lin

漆黑的海鸥交给那小手去掌舵

稳稳地　夜空悬在公园的桅杆上

再抹掉一岁　翅膀间星光闪烁

没有他　只有青草味儿的眺望

等着再分娩一次　才听见你问

“谁呀？”　海玫瑰跷起嫩嫩的指尖

海也像个女儿和他的血押韵

一问里多少时空　应答多么难

爱也是回声 水晶的 漾出夜之蕊

此地的静谧任此地深怀的光照耀

粼粼也是他的名字 被衔回

零的一刹那 女儿磷亮的羽毛

领着他出生 借用全世界的美

他感到一颗小心脏在身体中蹦跳

——

朦胧诗派中最朦胧的诗人就是杨炼了，最难懂。《五十五岁的最后星空——To Lin Lin》是我在杨炼诗中能找到的唯一一篇偏暖色调的诗篇，尽管仍然是杨炼式的晦涩难懂。

这首诗应该写在2010年，诗人在五十五岁的时候重新审视人生。诗中向暖的意象暗示着人生态度和人生感受的转变，有涅槃重生的意味。如果让我选一首诗作为朦胧派五大代表人物杨炼的作品推荐给诵者，一定是这一首。善，给予我们温暖和力量，引导我们为了更美好的生活在人生的道路上坚定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