嘲了那么久,这次真嘲不动韩国

一部电影早已被吹爆。

豆瓣8.5,今年目前的最高分。

而要夸它,夸到位,却不太容易。

这可能是最好地展现了中式传统读书人精神世界的电影。

但这又不是一部中国电影。

兹山鱼谱

자산어보

《兹山鱼谱》,是韩国历史上第一本海洋生物研究文献。

成书于1814年,作者丁若铨。

△《兹山鱼谱》,首尔大学奎章阁韩国学研究院藏手抄本

看到这你可能好奇,一本百科全书有什么好改编的。

如果把这部电影看成是一部博物学家的传记片,那就想得太简单了。

丁若铨这个人不平常。

他内心的波澜,是百年后社会惊天巨变的一个前浪。

01

丁若铨是谁?

他有几个身份。

《兹山鱼谱》作者。这算是后世名。

丁若镛的哥哥。丁若镛可是被称为李氏朝鲜的第一才子,他的哥哥自然也是当时有名的大儒。

以及,“邪教徒”

1801年,朝鲜李朝正祖去世第二年,纯祖即位,贞纯王后金氏垂帘听政,授意纯祖发起“辛酉邪狱”镇压天主教。金氏三兄弟首当其冲,丁若铨二弟丁若钟被直接处死。

在宗法和儒家影响下的朝鲜,不祭祀祖宗的天主教徒,被当成异端。

丁若铨出身“两班”贵族,又是朝廷命官。

因为政治清洗,被流放到了朝鲜半岛最偏远、环境最恶劣的黑山岛。

听上去很惨对吧?

一开始,的确也是这样。

这个岛穷到连“岛长”一天也只能吃两顿糙米饭,刚买了这个官,来了就想转岗。

比起生活上的穷苦,更折磨的是没有前途的人生和精神上的寂寞。

他的一生所学,在这个没人识字的岛上有什么用?

他的苦闷和心事,又能找谁倾诉和排遣?

让人想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在岛上住了一段时间,结果……

真香。

魟鱼、鹞鱼、鲷鱼、章鱼、黄姑鱼、黄貂鱼、铁目鱼……

黑山岛人就给他来了一个“朝鲜海味大赏”。

虽说吧,他原来是达官显贵,吃的那叫一个讲究。

但他从来不知道,新鲜海鲜竟然是这个味!

以前他吃的,要不然是因为长途运输已经变味,要不然就是晒成了鱼干。

那真是云泥之别啊。

高级的食材,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就慢慢治愈了他流放的悲苦。

这鱼不光好吃。

还好玩。

长得奇形怪状、五颜六色,全是他没见过的。

有些不明生物,一戳,还滋你一脸。

用他的话说:对于好奇心重的人,流放到陌生的地方,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更令他欣喜的是,岛上有个叫张昌大的年轻渔夫,对鱼类那叫一个门清。

有几根脊骨,怎么交配的,什么习性。

你只要问,他能给你对答如流。

丁若铨学富五车、学贯中西,这些东西他没在任何一本书里看过记载。

于是他萌生了一个想法。

把这些知识写下来吧,编辑成书。

不光是鱼,只要海里生的、长的、游的,不管是海鱼、海禽,还是海兽、海草、海虫,他一网打尽、照单全收。

天天缠着张昌大问问问。

人家不乐意了。

为啥?

第一。

丁若铨入了邪说,是国家的罪人。

我张昌大岂能与你为伍?

第二。

自己的事情还忙不完,哪有时间天天跟你回答十万个为什么。

不过渔夫张昌大,忙的不是捕鱼。

读书

在这个文化的荒岛上,他找到了仅有的书,抄起来就读。

比如《大学》。

说的什么意思,他没搞懂。

来来去去背着开头“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像极了翻到abandon开始背诵四级单词的你。

比如他又读一本书,叫《牧民心书》,写的是为官之道。

你猜怎么着,这本书的作者就是丁若镛。

丁若铨说,这书我熟啊,帮你问作者要亲笔签名都可以,你以后有读不懂的找我就行了。

于是,两人达成了一笔“交易”。

丁若铨给张昌大传授经史子集。

张昌大教丁若铨认海洋生物。

讲儒家学说,他心不在焉。

一听说有鱼来了,他就兴奋地往外跑。

这让昌大觉得自己好亏好委屈,自己教得太多,学得太少。

看到这里,你可能觉得他们就是两个在荒岛上,互相补习打发时间的人。

丁若铨你研究鱼干嘛,能发期刊还是咋的?

张昌大你学人家读什么圣贤书,身为贱民的你还想当官不成?

他们的分歧。

看似在等价交换正弥合了。

但是一场分道扬镳,注定要到来。

02

两个人的出现,让张昌大读书的心,渐渐不平静了。

第一个,是丁若镛的学生李江海。

李江海奉他老师之命来黑山岛看望丁若铨。

那时的朝鲜受朱子学影响,尊卑观念极强。

因为昌大出身贫寒,李江海语言之间充满了对昌大“贱民”身份的轻视。

而当丁若铨坐在屋内对谈时,昌大只能坐在屋外。

张昌大觉得很受伤:

我读了书,怎么还是不能成为和他们一样的读书人?

第二个人叫文顺德,给张昌大的刺激就更大了。

他是隔壁岛的鱼贩子。

一次,他突然出现在海边,大家对着他指指点点。

鱼贩子不稀奇,稀奇的是,他居然当官儿了。

更稀奇的是,这个人明明五年前就该死了。

五年前,他在海上遭遇了风暴,先漂到琉球(冲绳),又漂到吕宋(菲律宾),最后兜兜转转,转悠了大半个中国之后,才回到朝鲜。

还没完,这个人因为他会外语,被封了官,位列“两班”——成了有铁饭碗的基层干部。

这人明明和我都是捕鱼的,比我还没文化,凭什么他能做官?

张昌大心里不平衡。

而丁若铨听完他的故事,心里想的是:好有趣,我要赶紧记下来。

因为在他的眼里,其中包含了经济水平、发展趋势、地缘政治……太有学术价值了。

一个尖锐的问题出现了——

你读书,是为了啥?

张昌大。

一个朝廷官员的庶子,但父亲不认他这个儿子。

小时候识字念书是获得父亲的认可,长大了念书是为了获得君主的认可。

昌大本能地认同三纲五常那一套规训,对朱子学说的认同深入骨髓,深信不疑。

在他看来,不能用来考取功名的书,不能指导治国理政的书,都没有价值。

当邻居因为赋税过高活不下去的时候,他把原因归结为了“朱子圣学不稳固”“朱子圣学被践踏”两个原因。

还想着以此跟岛长掰扯掰扯讲道理,谁知人家根本不跟他废话,直接上刑。

丁若铨则刚好站在他的反面。

丁若铨出身名门,且在官场浸淫多年,一方面对朝政的问题心知肚明,一方面有机会接触当时最新潮的外来讯息。

当时的日本,在被西方列强进犯后,向自己的敌人积极学习,在短时间内强大起来,时常渡海过来践踏朝鲜。

所以他意识到了整个朝鲜王朝的外强中干,以及朱子学说已无力拯救世道。

他选择求助外来文化,试图从中找到出路。

加入天主教,和他听那个“少年派”讲他的奇幻漂流,这两件事没有本质区别,都是为了丰富他看待世界的角度。

两人的这种区别,还有一个突出的例证。

一次,渔民们在海上捡到一个地球仪,丁若铨兴奋地拿给昌大看,说:你看这个球,就是我们脚下的地,又大又圆。

昌大:啊,行了行了……

他直接怼了他的老师:你这种东西没用,不算书。

像孔子、孟子那样的圣人,写出来的金科玉律,别人不能反驳的,才叫书!

谁对了,谁错了?

这道题送分:丁若铨在学识上对张昌大是降维打击,当然他对。

但是《兹山鱼谱》的用意不在于比较谁的对错。

事实上,丁若铨和张昌大是同一个人——

只不过一个人向正面走去。

另一个像是从《信条》逆向回来的自己。

他们的互搏。

其实是不同眼界、阶段的交错。

03

说白了。

如果《兹山鱼谱》只是一本鱼类百科全书,那大没有改编成电影的必要。

关键在于——

如何理解丁若铨耗尽后半生、呕心沥血写下《兹山鱼谱》的心路历程?

除了最简单的原因,他需要用这种方式排遣内心的寂寞失意之外,更核心的原因在于,丁若铨对朱子理学产生了根本性的怀疑。

那整套被朝堂上下倒背如流的东西,他弟弟丁若镛研究了一辈子的治国理政思想,被残酷的事实证明太理论、太僵化、太落伍,太脱离实践。

丁若镛有本代表作《牧民心书》,被昌大被他奉为圭臬,昌大手捧此书进入官场,夜夜翻阅,日日奉行,结果时时刻刻在官场被教做人。

官吏们都读着圣贤书,同时干着鱼肉百姓的事儿。

所有人都死读书,考科举,买官当,然后通过鱼肉百姓的方式变现。

一条完整的产业链闭环就此成型。

贪官污吏一窝窝,苛捐杂税一大堆。上到死人,下到婴儿,都得交税,民不聊生。

丁若铨非常超前地分辨了两点——

道统与皇权。

朱子学说,是谁的朱子学说呢?

在丁若铨看来,孔子、庄子、朱子、耶和华、释迦牟尼都可以拿来读,都有各自的道理。

而且他们之间不是敌对的。

你理解得越深刻,就越会发现他们都是朋友,是帮助人走向进步的朋友。

孔子不会因为你读了别人的学说,就发脾气,要砍你的脑袋吧。

但皇权会。

说白了。

当皇权垄断了道统,那么再圣贤的学说,也会偏离它的本意。

而一个真正的读书人。

越是想要担当道统。

就越会发现,读书,科举,进士,当官……只不过是把自己的毕生所学出卖给皇帝,甘当他的统治工具。

这个时候,谁会来关心天下生民?

一门学问,它所说的东西非常的伟大、美好、高尚,却僵化成了一套为维护统治者装点门面的说辞。

那么与其笃行这种“大”。

不如俯下身来,谦卑地观察身边的“小”。

谁说平凡的人没有智慧?

谁说只有孔圣先贤的话才有道理?

Sir为什么说丁若铨和张昌大像是《信条》里相互逆向而行的人。

从他们的服饰上你就能发现。

张昌大的穿着,从衣衫褴褛,到简朴整洁,最后是官员的华服。

而丁若铨呢。

他刚流放到岛上,穿着士大夫的衣服,然后一身布衣,最后不修边幅。

张昌大从孤岛,想要走向陆地。

丁若铨已经完成陆地的巡游,他回到籍籍无名孤岛,回到真正的人民中间。

这里每一种不知名的鱼。

谁说,它们的存在就可以被忽视?

谁说,这些平凡的真实,没有其意义所在?

炊烟袅袅,江河湖海,日月星辰。

在《兹山鱼谱》旷远的画面中,好像都在蕴藏这什么我们失落的东西。

过去的。

现在的。

本文图片来自网络

编辑助理:哆啦春梦

通知:24个喝茶常见雷区

夏天到了,什么人不能喝普洱茶?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