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霞:自问
有文章中写到:人世烦恼,不如到桃花林里隐蔽,享受花落满肩,清香盈袖,忘却忧愁,做一桃花源中人。我想,美是美,有点奢侈。庸常的日子里,清香也有,浊气也在,人能逃到哪里?
上周,同学的母亲去世,她打电话给我“我妈走了,明天烧纸,你来呀!”语气之轻松让我吃惊!涌到心头的伤心,悲痛,难过,还有话到嘴边的“节哀顺变”我都一一打住了。她语气里随意,轻松,平静,隔着手机我能感觉到她不太伤心!我还能说什么,简单回复一句“嗯。”平时给别人回复,我习惯性地说“好,知道了。”此刻,我只回答一个嗯字,心里难过压住了苍白无力的所有要安慰的语句。
我们在一个城市,又是同学,走得比较近,平时交往,感觉她还不错。自从她母亲查出胃癌后,我心里也替她难过。她说“生老病死,天经地义。”在母亲病重期间,她照常上班逛街美容购物。把卷发烫直,纹了嘴唇,渗进了淡淡的红。跟人开着玩笑,讨论着美食,心里平静的好像母亲没有得病一样。
我还善意地提醒她,该请假回老家照顾母亲了。她摆出一大堆的不便。老公儿子的饭没人做,单位上的事要忙,再说回农村,住,住不好!吃,吃不好!天寒地冻的,要生炉子,要煨炕,厨房里做那么多人的饭,脸也熏黑了,手也冻裂了,脚也冻肿了,哪有暖气房里舒服。她还安慰我,有人照顾呢,不用她操心。
看着漂亮的她,我再无语。心里却在质问她,你如今住楼房,开小车,坐办公室。夏有凉风冬有暖气,每个月有固定的收入,享受着城市里的生活,时尚美好。可是,这一切从哪里来?说有就有的吗?农村出身的我们,哪个不是靠一把粮食供我们走了出来。
往事扑面而来,上高中的一个冬日,大雪纷飞,寒风凛冽。我们围坐在宿舍的火炉旁谈天说地,嘻嘻哈哈。忽然,门被推开,门外停了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接着进了一个雪人,手里提着大包小包。艳红的头巾上落了厚厚一层白雪,重重的压在头上。眉毛眼睛上结了一层薄冰,脸冻得通红,嘴里大口地喘气。满身的雪纷纷地落在宿舍的地上。
同学眼尖,认出了是她妈。我们赶快让开,让她妈烤烤冻僵了的身子。炉盘上滋滋冒起了热气,是她母亲身上的雪融化了,湿了的炉盘,热气直冒,水滴下流,地上都湿了一大块。
稍烤了一会,她母亲从布袋子里取出了七八个厚厚的锅盔,一摞黄亮的油饼,十几个红皮鸡蛋,还有一饭盒手擀的长面,放着一撮油葱花,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一罐头瓶墨绿的咸韭菜,透过瓶子还看到红艳艳的小辣椒点缀期间,外面的雪光把这一瓶红绿相间的咸韭菜照得很是醒目。
她妈妈热情地招呼我们大家吃,我们象征性地吃了一小块,谁都知道这是一个同学一周的吃食,我们不能狼吞虎咽。我们的爸爸妈妈都会在每个周末给我们送来或带来锅盔,饼子,咸菜还有一卷卷钱。
她把泼得油汪汪的红绿咸韭菜和葱花拌在长面里,放在炉盘上烤热,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妈妈坐在旁边,慈爱的看着她。我望着宿舍外面大雪纷飞,丝丝寒风透过门缝钻了进来,冻得人一个激灵。
同学的妈妈在冰天雪地里为了省几个车钱,不坐大巴,迎着寒风冒着冰雪骑着自行车一步一滑地向县城赶。田野白了,路面白了,白杨树也白了,到处白茫茫的一片,但妈妈心里的路很清晰,执着地握着车把,小心翼翼地向前,雪花罩住了眼睛,使劲地哈口热气把它们融化。眼睛紧盯着被雪覆盖了路面,脚下吃力地蹬着,用了半天的时间,把大包小包送到了学校,交给了女儿,一路的艰辛都化作心里暖暖的爱意。
往事悠悠,如今人也远去。
今天,她给我解开了心中的谜团。她们姐弟三个,平时父母的花销都是她和姐姐掏得多,弟弟条件好,收入高,但给父母舍不得花。她和姐姐睁只眼闭只眼就这样维护着亲情。母亲第一次住院,花了五万,她和姐姐一人两万,弟弟掏了一万,出院报销了三万,但她们一分都没有拿到。她很气愤,说她们给母亲花钱,弟弟趁着母亲有病赚钱,母亲还不让她们说,时时护着弟弟。她生气母亲的偏心,后来母亲住院病重时她尽量能躲就躲,只有家在农村的姐姐一直不离不弃。
听完她的话,我不寒而栗,良心,孝心,善心在金钱面前能值几何?谁能回答?
也许性情中人有点多情,记忆里总有些事缠绕心头,让人念念不忘。几年前,老家亲戚去世,我们去烧纸,灵堂前,他的儿女们又说又笑,当时我很纳闷,是他们看淡了生死还是对老父亲没有感情。最让人吃惊的是,老人的小儿子在灵堂前玩起了扑克,赌钱,并且赢了!
和一帮朋友闲聊,一个说起,有一年,特时兴红大衣,他给媳妇买了一件价钱不菲的羊绒大衣,还没顾上穿,他妈就去世了,可惜花了那么多钱.他的口气里有淡淡的遗憾,不是他妈的去世的遗憾而是他媳妇没有穿成的红大衣的遗憾。
百善孝为先,我也做得不好,问了别人,也问自己。
多年前父母在农村时,周末闲了我去看望,每次去都要买些吃的,提一箱牛奶。有次,我买了两斤饭店里炒好的羊羔肉,隔着几层塑料袋揣在怀里。想着,一进门,爸妈趁热就能吃。邻居正好在家,夸我有孝心。母亲给邻居说我买了这个买了那个。母亲忘说我买了牛奶,我沾沾自喜地给母亲提示了一下。
说完,我的脸瞬间红透了,是良心在拷问,我是在炫耀吗?
我想起了弟弟妹妹曾开我玩笑,说我上学时吃了好几汽车锅盔,虽有点夸大,但确实吃了不少。从初一到高三,母亲每周都要给我烙些锅盔。一周十二个,不大不小,白白的面,垫上胡麻油,香豆子,在火炉上,一锅又一锅地烙,一烙,就是六年。我也曾细细地算过,这六年,我光锅盔就吃了上万个!
从呱呱坠地到长大成人,不单单是锅盔!父母点点滴滴的付出怎能用数据估量。我们每个脚印里都盛满了父母的心血。父母的时间都去哪了?都在每一个孩子成长的路上。
我居然恬不知耻地向母亲提示我买了牛奶,只要想起,自责与羞愧就涌上心头,挥之不去。
《红楼梦》里写到: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人的心都是向下长得,父母心在儿女上,儿女心在石头上,一代又一代,辈辈如此。
尤其在这金钱至上的社会,我们拿什么来衡量自己的孝心?
作者简介
陈玉霞,甘肃靖远人,白银市作家协会会员,喜欢文字,散文随笔散见报刊杂志,其中《八年,雪花飘过》获得“中国梦,我的梦,自强梦”甘肃省残疾人励志网络征文一等奖。一直在追寻,寻找一个灵魂的伴侣,那就是中国的方块字。
用心甘情愿的态度,过随遇而安的生活
承接各种软文、硬文,影视剧本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