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来吐抗捐,一个真实的故事!

几年前,记者曾接到一个读者来电,他说他叫赵家勋,七十岁了,是个退休老师。他还说,他手头上有他父亲生前留下的一些日记,可能对“赤峰记忆”有一些用处。
赵家勋老师现住在松山区南湾子村,他说他有一个心愿——
“我5岁时,我父亲就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当时,我父亲才42岁。我对我父亲的事儿都是从我母亲、叔叔和父亲学生的口述中得知的,最多的还是从父亲生前写的那些日记中得到的。”
赵家勋的父亲叫赵文郁,是旧中国的一位乡村私塾先生,1908年出生于现在的松山区敖包村敖包村,1949年去世。赵文郁有天天记日记的习惯,他还把这些日记以白话章回体小说的形式,编成《髫龄琐记》、《过眼云烟》、《二十年略记》和《曙光记》四本书,手抄,线装。其中,《髫龄琐记》所记述的主要是赵文郁艰难的求学过程;《过眼云烟》则记述了他于1940年秋季在承德师训的一段往事,非人折磨和亡国奴教育,深刻地揭露了日本法西斯式的教育和亡我中华的丑恶面目。而在《二十年略记》中则真实地记叙一个私塾老师在旧社会里,无地位,无钱财的辛酸教学经历,客观地反映了在民国和伪康德时期,中国人民饱受欺凌,挣扎在死亡线上的痛苦生活,也反映出当时的一些风土人情。
据介绍,赵文郁对诗词歌赋也有一定的造诣,现存诗词歌赋一千多首,有师生的唱和,有对祖国山河的赞美,有对时事的抨击,有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也有对当时痛苦生活的控拆。
“我父亲从教二十四年,执教严谨。他提供义学,想让贫苦学生免费读书,在岗子校和南湾子学校都曾实施过。在香山寺,父亲也举力过一年多的义学,免费让贫苦学生读书。我父亲还提倡救济贫困人家,带领一部分人捐助过,但为数太少。我父亲提倡的这两点,在旧社会根本行不通!在新社会,特别是现在,国家都做到了,学生免费九年义务教育,穷贫人家有社会补助。”赵家勋动情地说:“受父亲的影响,我长大后也成为一名老师,也是干了一辈子的乡村教育。我以我父亲为榜样,父亲一生是我很好的教科书。我和我父亲的命运形成了鲜明对比,对比之下,我深感国家强,民族就强,国家富,人民就富。我深信,父亲真实地写下这些史料,对现在很有教育的。我想把这些史料展示出来,这是我的一个心愿吧。”
当时,记者听完赵老师的这一番话,很感动。但是由于时间仓促,本期只能先选择其中的一部分资料,写成了下面的这篇,以飨广大读者吧,也算是还了赵老师的一个心愿吧!将来如果有可能,还会陆续刊发的!

1

民国十一年
赵家勋告诉记者,赵文郁的少年时代是在一个叫“桃来吐”的地方度过的,也就是今天的松山区敖包村,下面提到的“二分地”现为敖包村的一个村民小组。“今岁已是民国十一年,听说吴佩孚和张作霖刚打完仗,这叫直奉战争。离着很远,本地的风情也无什么变化。”赵文郁在他的《髫龄琐记》这样写道。民国十一年即1922年。这一年的下半季,桃来吐地面上的事儿突然一天天地多了起来。
赤峰街来了一个叫“张二扁担”的军队大官,初头郎来了一个营的马队,营长叫马昆,帮带叫王柱臣,据说这些人全是当过土匪的,后来又全都当上了毅军。据记者了解,民国初年,在赤峰街驻防的的确是毅军,是热河都统姜桂题部下统领米振标的部队,一般被称为“外八营”。民国七年,毅军保威将军赤林镇守使“张二扁担”(大号张殿如)曾从林西县率军到赤峰街驻守过一段时间。民国十一年下半年,直奉战争中的奉军战败,王怀庆占领了热河南部,张二扁担又回到赤峰街驻防。
以前,二分地只有一个牌头,也就是赵文郁的父亲赵鸿有。但自打来了这些军队,催粮要草的事儿就忙活不过来了,只得又添了一个牌头叫尹德亮;还有两个村正,一个叫夏廷臣,一个叫于朝才。这四位联络在一起,才能把牌面上的事儿办个大概齐。
牌头,保甲制度名,又称“牌长”、“十家长”。清代推行保甲制度,每户给以门牌,上写家长之名及丁男之数。十家为牌,牌有牌头。乡约、村正类同。
最先到二分地要粮要草的是一个从赤峰街来的军官,一开口就让准备几千斤高粱和几千斤干草。这位军官前脚刚一出门,后脚就又来了初头郎的那个马队,索要五千斤高粱和五万斤干草。赵鸿有哪见过这样的阵势呀,吓了一跳,连忙把另外三位牌头和村正叫了来,一齐向马队的军官求情。可是,任你说了八大车的困苦,那些当兵的连理都不理。实在没辙了,赵鸿有又让人叫来牌里的一些大户,一起求情:“我们这个小地方太困苦,除了薄山坡岭,就是河套,实在是拿不出来这么多的粮草呀,还是请您恩典恩典吧!”最后还全体给这些当兵的跪下了。没想到,马队的那个兵头儿还是不依不饶的,勃然大怒,将茶碗一摔,站起来,想动粗。在场的牌头村正们没有办法了,只好答应了所要的数目。赵鸿有问:“老爷们,赤峰街的也要草料,先给谁送呢?”那个头儿连头也没抬,翻了翻白眼,说:“赤峰的先不用送,我回去跟赤峰的交涉去。”
初头郎离得近,当兵的来闹事儿更方便啊!赵鸿有只得督促着民户,挑的挑,拉的拉,给初头郎的马队送起粮草来。
没过一个月,赤峰街的那个军官又找上门来,满脸的杀气,浑粗楞硬的样子,进门就问:“怎么还不给我们送草粮啊。”赵鸿有知道来者不是个善茬儿,赶紧点头又哈腰地应付着:“正在操持着凑呀……”还没等话说完,那个军官就大骂了一声,抬起腿蹬了赵鸿有一脚。赵鸿有见势不妙,强压胸中怒火,一边打发人去找牌头、村正们,一边将初头郎马队也来要粮要草的事儿说了一遍。那个军官对此不屑一顾,他说:“他们的粮草当不了我们的,马上就得快送。”不大一会儿,其他的牌头和村正也赶了过来,每个人还拿着一个空口袋,假装正在敛粮草的样子。
接下来,一边预备吃喝,好生招待着,一边又赶紧装草装粮,往赤峰街去送。

2

县长又来令了
好不容易把赤峰街的打发走了,初头郎的又来了。就这样东遮西挡,挨打受气地应付着,真是“屋漏又逢连阴天”啊!
正当二分地的几个牌头和村为各种军差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县长又派人送来了公文,叫四乡的地亩文约全都得去税契,每张税纸又增加了一份费用,老百姓实在是承受不起了!桃来吐的乡约、牌头们凑到一起,商量出一个办法来,就是每一户都出一个人,扛着一捆高粱秸,内藏一根木棍,预备一两天的干粮,奔赤峰街找县长说理去,请求减免契税。
正式行动的头一天,各村领头的先来到县衙门,递上公文,说明民众不服,要全体来县恳求恩典。为此,他们还写了联名单,把一个小茶碗倒扣在一张大白纸上,转着圈往上写,这样就分不出头和尾来,看不出为首之人了。
这样的一张联名单往上一递,县长一看就着急了,赶紧叫乡约回去劝散民众,千万不可进赤峰街,怕闹出事儿来。乡约们在答应劝散众百姓的同时,也要求县长想个办法,减除契税,以免误事。

3

集会的那一天
到了集会的那一天,赵鸿有带着二分地的两三百人,赶到桃来吐汇聚。此时,但见三百人一帮,五百人一伙,各乡各牌的人全来了。往下川一走,这人是超千累万,塞满了川口。再加上每个人的肩上都扛着一捆白花花的高粱秸,更显出威风好看来。
请愿人群赶到大西牛波罗时,县长已经坐着小车子,带着几十匹马的马队提前赶到了。
一个不识好歹的巡警见对面全是一大帮穿着山羊皮袄和破棉裤的庄稼人,就摆出一副蔑视的态度来,狐假虎威地说:“哈哈,你们是来聚兔子会的吧,一会儿支上快枪,把你们全打死在这里。”这要是在平时,他再说得不好听点儿,人们也是白瞅着的。可这回不一样了,人多胆气就壮,人堆里有一个人大声地喊道:“他说咱们是兔子,咱们这兔子多了也能啃了这巡警的狗腿子,来呀!咱们啃死他,扒了他的皮。”众百姓也跟着呐喊了起来,还哄的一声就围拢了上来。这个巡警一看,大事不好,转身就逃进了附近的一座院子里,把大门插上。众百姓一拥而上,推门的推门,上墙的上墙,这一片声势,就好像山崩海啸的一样。
这时,那个刚才还在骂三七的巡警吓坏了,脱了警服,藏了起来。
眼瞅着局面就要控制不住了,有一个巡官不得不站了出来,赔情说好话,目的就是让请愿队伍散了。他说:“凡是你们所要求的事儿,我向县长去说,绝对没问题。你们若真的进街里,倘若混进坏人,乱抢了赤峰街,大家就全有不是了。”这位巡官很能说,他又找到乡约说了一气。最后由发起的那位首领站在高处向大家说道:“凡是来的这些父老乡亲们,大家把话听明白了,我们为的是交不起税契钱,这才来找县长恳求的。县长既然派来代表,许可我们的要求啦,我们的目的就算达到了。很短的天气,我们得回家过日子去啦,上赤峰不上赤峰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现在就各牌找各牌,各乡找各乡,找在一起,由牌头带着人回去,留下乡约去面见县长讨论事情。现在就往一块找人,谁要是不听话,闹出乱子来叫他自己负责。”
从来是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领头的一发话,就和将军下了命令一样,立刻就东一帮西一帮地散了。叫着号要去赤峰街的那几个人一看后面的人全聚了堆,只剩下他们几个了,只好折回头来不敢走了。
一打听,不敢走的原因是这几个人也起了纷争,四散了,全都回家了。

4

结局像个笑话
这一天的初更时分,赵鸿有回到家里,说起桃来吐的情况,感觉就和讲笑话一样,还说原来思想着这事儿一定会闹很大的,结果却这样落空了,倒省了多少事儿了。
挑来吐抗捐风潮以后,税契的事儿也就提不起来了。几个月后,北川的人又起了一回哄,两三千人,全都空着手,往赤峰街里硬闯。县长亲自出面了,也没有拦住,只好让这些人进了街,全都住进了几个大车店里。两三天后,县长派人将乡约、牌头们全都传唤到县里面去。
不大一会儿,街上有军号响,一群端着大枪的大兵涌进了店院,上了房,把大枪的栓拉得山响,往人堆里比划。住在大车店里的这些老百姓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啊,领头的又全被传了去,一点儿主意也没了,只吓得魂儿都没了,遂呼啦一声全跑了,连个人影都没有了。
这次的闹事儿就这样结束了,再也没有人提起哄的事儿了。民国十三年九月,奉军镇威军第六军许兰洲率军数万进犯,毅军自料寡不敌众,全军撤离。奉军进赤峰后,军纪破坏,家家户户都住满了军队,给老百姓留下很坏的印象。“打粳米,骂白面,不打不骂吃干饭”这样的顺口溜就是形容当时的那场兵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