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淡淡的香味（八）
作者：顾章涵
老人断断续续给我讲她女儿催人伤感的故事。
“她从西北回来后，我们都能理解，要她安下心来，慢慢想办法，对居委会、派出所我们都说她身体不好，一直胃疼，这是真的，实在适应不了西北的气候，饮食……一年后，她对我们说，把她嫁出去，大家可免去不少烦恼，也巧，她爸的老朋友有个儿子一直高不来低不就，单身一个，他俩有点缘份，见面时，她对他讲了她的情况，对方考虑了一会说，户口和工作迟早会解决的，面包终归会有的，他俩都笑了，就这样她成了他的妻子，二年后在民主人士的帮助下，她报进了户口，也有了女儿勤勤，她给女儿取单名勤，小名勤勤，她说希望她女儿勤奋好学。
我听着听着，好熟悉的声音，她一直欣赏我勤奋好学，分别时说我应当又勤又勇，她给女儿取名勤，不会是巧合吧！顿时一种刻骨铭心的感情由然而生，我的眼睛湿润了。
“勤勤在吗，我想见见她。”
“她已被姨妈带到法国去了。”
老人口齿清澈，思路清楚，她继续说：
“安逸的日子没过上几天，文化大革命爆发了，她爸首当其冲，天天批斗挨打，终于有一天被红卫兵一脚踢倒在地，再也没有爬起来，女婿因工作经常与外国人打交道，扣上了“特务”的帽子，关进牛棚，他体质虚弱，受此惊吓突发心脏病去世。小咪被查出擅自从西北回上海，戴上“逃兵”“反属”（反革命家属）二顶帽子，一次在批斗会上，被“轻轻”打了一拳，她满口吐血，打人的造反派反而吓坏了，怕她死，送了回来，这才多活了几天……”
“她一度想死，我对她说：你死了，解脱了，勤勤怎么办？我又怎么办？这才打消了她自杀的念头。”
“那她怎么又走了呢？”我问。
文革后期，她胃疼越来越严重，终于被我说服去医院找她爸认得的医生检查，结果是胃癌晚期，转移全身，她知道后十分平静，对我说，妈，我就要离开你了，不要难过，我和爸爸和他将在一起了，勤勤有你照看我也放心得下……她在76年春节后走的，可惜没有亲眼看到四人邦倒台。临终时一直念着她女儿的名字，勤，勤，勤……
我相信她也是在喊我，眼泪禁不住流下来了。老人说：“年轻人，不要悲伤，我的眼泪已经哭干了。”随即她走到方桌旁，这时我看到在遗像下面有一小瓶放着，老人旋开瓶盖一股我最熟悉的，最喜爱的淡淡的香味，飘逸了出来，充满了房间。
“那是一瓶进口香水”老人说：“你闻到此香，对它下个评语吧”
我说：“香而典雅，淡而清逸。”
老人说：“我终于等到你了!开门看到你时候，我就冥冥中感到你来了。我才会情不自禁的对你讲了这么多事……你等一下，拿样东西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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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网络 / 编辑：渺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