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想想也是好的,仿佛那样的场景真的会被自己遇见 | 章铜胜

文/ 章铜胜

我们说的毛豆,是新鲜的黄豆。从青绿的豆荚里剥出豆绿的新鲜黄豆,清蒸,或是素炒,都很好,嫩且鲜美。

我很喜欢吃新鲜的黄豆和黄豆制成的豆制品。有一段时间,在外面应酬多,有时连续几天都不回家吃晚饭。妻并不说我,但会在某天上午打个电话给我,说她今天早上看菜市场的豆腐好,买了点回来。我知道,那天晚上是要推掉所有的应酬,回家陪她吃晚饭了。那一天妻做的豆腐肯定很好,很合我的胃口。其实无论红烧豆腐、家常豆腐,还是麻婆豆腐,都是她拿手菜,也是我喜欢的菜。

几乎所有的豆制品我都很喜欢,当然也喜欢老黄豆。晒干的老黄豆,用水泡好,和咸鸭、腊内,或是腌猪尾巴同烧,佐酒佐餐都很好。干黄豆,也可以炒熟,有淡淡的豆香味,冬夜读史书,泡一杯清茶,抓一捧炒黄豆,滋味非同寻常。可老黄豆毕竟老成了一些,有种老气横秋的味道。相比而言,鲜毛豆的滋味似乎更有灵性一些。

我家餐桌上的毛豆,是从春天一直吃到深秋的。春天的毛豆大多是从南方运来的,豆荚上还带着黄褐色的绒毛,看起来也挺新鲜的,但剥开来,和本地上市的毛豆,还是有些差别的。此时的毛豆只能偶尔尝个鲜,解个馋,还不是毛豆最好的时候。

家乡长江边汀洲所产的毛豆,是颇有名气的,称为“汀豆”,本地县志上有记载。我外公家就在汀洲村。听外公说,以前汀洲的毛豆是要远销到芜湖、南京的。汀豆上市,通常是在每年清明前后,此时的毛豆极嫩,但鲜味似嫌不足。嫩毛豆适宜清蒸,放适量水,着少许盐即可,我喜欢清蒸毛豆清淡的鲜味。

进入农历五月,毛豆就大量上市了,菜市场上卖毛豆荚的摊位随处可见,也有附近的农民挑了毛豆来卖,可挑选的余地就大多了。有不少的菜摊,忙里偷闲,将毛豆剥好了卖,这样看着更直观,一眼就能看出毛豆的新鲜与否。看着如此新鲜的毛豆,我想起自己家里种的毛豆。家乡人种毛豆,要么在菜园,要么在地里,也有种在田埂上的。水稻田都是连在一起的,可乡村人家有一种约定俗成的习惯,他们清楚每块水稻田的四方田埂中,有两方是他可以种上毛豆的,这样互不影响,也有一些收成。

放暑假了,我常被母亲安排去菜园,或是某块田埂边,砍几棵毛豆回来。毛豆通常是整棵砍断了拿回家的。豆棵上的甲壳虫真多,不小心就会碰到,甲壳虫喷出一股怪怪的气味。从豆棵上摘下豆荚,再剥出一粒粒的毛豆。剥出来的毛豆,被用来清蒸,或是炒熟了吃,都很好。

小龙虾应市的时候,街边的排档上有盐水煮毛豆卖。盐水煮毛豆是连着豆荚一起卖的。在豆荚的一端剪一个小小的缺口,连荚下锅煮,煮时放点盐、花椒、八角、大料,吃起来来香而有味。夏日傍晚,约两三好友坐在街边,点上几盘龙虾、盐水煮毛豆荚、五香花生,大家边吃边喝,边聊边看街景,是件很惬意的事。盐水煮毛豆荚简单,自己在家里也可以做,但远没有和朋友们坐在街边排档吃得有滋味,大概是氛围不对吧。有些食物,在街边的摊档上吃,更有味道。

汪曾祺在《食豆饮水斋闲笔》中写道:“北京的小酒馆里盐水煮毛豆,有的酒馆是整棵地煮的,不将豆荚剪下,酒客用手摘了吃,似比装了一盘吃起来更香。”我能想象在北京的胡同里,一家临街小酒馆的窗边,两人对坐,边谈天边从豆棵上摘毛豆吃的场景。此时,屋外的国槐浓荫蔽地,屋内人声嘈杂,满满的市井味,浓浓的烟火气。我又觉得摘毛豆荚吃的那两个人,怎么看,都有点魏晋风度。若是我坐在那样的小酒馆里,一定会对着柜上喊一声:“老板,来两棵毛豆。”有时,这样的场景只能是在读过书之后,想想而已。

能想想也是好的,仿佛那样的场景真的会被自己遇见一样。

(此文为本公众号原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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