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步(三十六)

      我隔一段时间就要去建东餐馆过一把蒜蘸面瘾。今天中午,就去过了一把瘾。
      我正坐在那里等饭的时候,忽然外面街道上传来激烈的吵骂声:两个女人用民间最粗俗恶毒的话语对骂,听起来双方是为了孩子的事情。
      这么热的天,能有这么大精神撑着对骂,我真是服了这俩女人了。那狠毒的话语,简直跟女性这俩字一点不沾边,隔着门人听了都耳烧脸红。我忽然发现,街头妇女简直就是口语大师。
      老板当时正在外面收拾东西,也不好劝架,只在走进门的时候嘟哝:“这俩神经病女人,前两天刚为娃的事情吵了一架,今天又吵开了。全运会都快开始了,也不怕叫人拍了发出去,让外头人笑话么?”
      等饭的和吃饭的都给他惹笑了。几个光着膀子吃饭的小伙儿干脆到门外边去看热闹。
      我听了一下,好像一个是为了护孙子,一个是为了护儿子。她俩的声音就像大年夜燃放的一千挂鞭炮,噼里啪啦,脆响。那些从她们嘴里喷出来的骂人的话,完全可以申请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了。
      我这么淡定的人,也终于忍不住走出门来,要看看是什么模样的人能有如此的修炼。
      ——是俩紧隔壁店铺老板。一个年轻些,穿着黑底红花点点裙子;一个年龄大些,穿着一件黄休闲短袖,斜挎着一个包。她俩就像战斗着的公鸡,都在往前扑着,做出要狠掐的姿势,但就是扑不到跟前去。就好像她们中间隔着一层无形的网,挡住了她们。俩人的脖子,都跟充满了水的皮管子一样,肿胀通红。
      吵架这事情,有意思的很,尤其是女人。你越劝她们越来劲儿,还要挣扎着朝前扑。这会儿也没人劝,她俩就摆出了中国女性的标准吵架姿势:骂而不歇,扑而不黏。还好,她俩没有互相揪着头发薅。
      “你是脑子粘线了还是眼睛触电了?我娃明明就没动弹,你就怪他?”
      “你是心叫稀泥给弥了还是眼睛叫蜂给蛰了?我娃在这里耍的好好儿的,你娃过来把他推倒了。——是不是早上吃的生玉米,憋的来么?”
      她俩都很激动,手指叉开,挥舞着,偶尔还蹦个高跳着嘶喊。头发就像一个鸟窝,随着她们的蹦跳忽儿上去忽儿下来,四下里飞散着。就像《射雕英雄传》里头出现了俩梅超风在互相对骂。
      终于,年轻一方先进了自家店铺,战争稍稍平息,这才有其他店铺熟识的人过来劝:“对咧对咧,吵啥嘛,叫人笑话呢。”
      年龄大的还手叉腰,威武地摆着头左右扫视,好像今天又为中国拿到了一块奥运金牌。
      我出来当然不是为了看热闹,也不是为了劝架——吵架中的女人最疯狂,跟失去理智的劫匪差不多,我这文学语言在她们跟前简直苍白无力。——我是要观察一下她们,好把她们如实的用语言描绘出来,好让大家能看到。
      有意思的是,她俩像暴怒的公鸡一样互骂的时候,那俩小娃儿又蹲在一起,爬在一棵法桐树下面蹦弹球了。不知道是弄了个什么,他俩拿手指着对方弄脏了的脸“哗哗哗”地仰天笑开了。
       两个刚才还在吵架的女人,一个他婆,一个他妈,给惹得有好气又好笑。
      “不记性的东西。”那个当妈的嘟哝一声,又缩身走了。
      “把他家的,咋是个这呢?”那个当奶的一拍大腿,无趣地转身就走了。
      街上又恢复了原先的热闹。
       吃完饭回家的路上,我还一直在回味她俩的吵架:女人的吵架,很有意思,原因也往往叫人好笑。细算一下,就是些没意思的事情,可她们那个较真劲儿啊,就像是在进行奥运会金银牌争夺战。
       走到钟楼跟前的时候,一个喝了点儿酒的壮汉很明显故意撞了一下我前面走着的夫妇俩中那个女的,女的给撞了个趔趄。旁边的那个男子——一个三十多岁,身型略瘦,——一下子给激怒了,冲着那壮汉就是一拳:“干啥呢?咋走路的?”
      那壮汉一凶脸,摆着脑袋就要扑过来动手。就在那个当儿,那个女的忽然转身朝自己老公抽了一耳光:“你干啥呢,疯了?人家不就是走路没注意么,用得着这样啊?”
      “老公”愣住了,那个壮汉也愣住了,他们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出。
      “不好意思哦,家里老人住院了,他心情不好。”那女的对着壮汉抱歉地说,一把拉起老公就走。
      “咱今天来是弄啥来了?你跟人家动手,打过了能咋,有可能进派出所处理;打不过受个伤,有可能进医院治疗。——老人谁操心?”一边走,那女的一边训斥自己老公,但手却轻轻地揉着老公刚才挨她巴掌的地方。“一天连个轻重都掂量不清,还跟三岁小孩儿一样。”
      老公好像也回过神来了,没有吭声,跟着她一路快步走着。
      我一直在后面关注着她俩,忽然很有感慨:人生路上,难免会碰到垃圾人的骚扰。智慧,让你免收许多这样的干扰。

(作者简介:陈启,陕西西安人。乒乓球初级爱好者,写作初级爱好者。2008年,歌曲《因为有你,因为有我》(词、曲)发表于《中国音乐报》;散文《吃麦饭》入编《2019年中考冲刺卷陕西语文专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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