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懷瑾先生 | “20歲有個一夜成名的機會,你要不要?”
編者按:
《奇葩說》最近有個有趣的辯題,引發了廣泛熱議——“20歲有個一夜成名的機會,該不該要?”
正方辯手的觀點是:“學會與名聲相處,是每一個現代人的基本素養。如果今天一個20的少年來問我一夜成名的機會該不該要?我會說,你別問我該不該,問問自己敢不敢。不要害怕高處不勝寒,你只有站在那個巔峰,才能一覽眾山小。”
反方辯手認為:“真正讓你被認可的不是名氣本身,而是你贏得名氣這一路的作為。”“顯得偉大固然很燦爛,但成為偉大是說,扎扎實實地為自己的人生去努力、去奮鬥、創造過成就,哪怕沒有那麼耀眼,沒有那麼有名望,依然是值得過的。”
古今中外,人類對於名望、機遇的渴求,一直未曾消減。然而名利是把雙刃劍,命運改變的同時,還會帶來種種挑戰與風險。如何智慧地看待名與利,把握住屬於自己的人生機遇?我們聽聽南懷瑾先生的深刻洞察,希望對你的人生有所啟發。
在這裡有些人也學佛,一講起來,不曉得多清高,對於世間一切都沒有留戀,都看得空空的,那我請你到香港、美國、北京去玩玩,好不好?世間沒有意思,你以為他真空了,灰心。他不敢,可以跳出紅塵,不敢入紅塵,不能做菩薩,菩薩可以跳得出來,下地獄,我要救眾生地獄怕什麼,髒歸髒,亂歸亂,髒亂一樣很好,難啊!
所以要認清楚這個道理,等於經常有些同學告訴我:「老師!我不要名,不要利。」我就瞪起眼睛,我說:「我一輩子,就想要名要利,就是要不到,名利不來找我,我沒有辦法。」
你們動不動不要名不要利, 名利對你們有什麼關係,名利是完成一個事業的工具,你沒有這個工具你做得到嗎?你不要被名利所困住,那才叫不要名不要利,這些讀書人就犯了一個毛病,我的句子經常罵人的,既要清高又怕窮。要清高就不要怕窮,怕窮就不清高,既要清高又怕窮有什麼用。
——《南禪七日》
“令尹子文三仕為令尹,無喜色。三已之,無慍色。”
令尹子文,令尹是官名,等於後世所謂的宰相、首相。子文是封號。他的道德、學問都很有修養,而他當時在國際間的聲望,大致相當於近代日本明治維新的名相伊藤博文。“三仕為令尹,無喜色。”他三次上臺做首相,並沒有覺得了不起,一點也沒有高興過。“三已之,無慍色。”三次下臺卸官,他也沒有難過。人在上臺與下臺之間,儘管修養很好,而真能做到淡泊的並不多。一旦發表了好的位置,看看他那個神氣,馬上不同了。當然,“人逢喜事精神爽”,這也是人情之常,在所難免。如果上臺了,還是本色,並沒有因此而高興,這的確是種難得的修養。
在權位、名利之間,大家都說對富貴功名不在乎,但有人問我喜歡什麼?我一定說喜歡錢。問我有錢沒有?我老實回答沒有錢。當然,不應該要的錢不會去拿,危險的錢不敢去拿,所以一輩子也沒有錢。但錢是人人喜歡的,所以要講老實話。如果說“我絕不要錢”,這個話真不真?很難說了。同樣的,說“我絕不要做官”,這個話是不是真心的,也很難說。富貴功名我很喜歡,可是絕不亂來,絕不倖政。這是坦白話、良心話,我喜歡,但不苟取、不亂來,這已經了不起,是很好的素養了。如果說我絕對不喜歡,那是假話。人要誠懇。
所以做官,必須要學學令尹子文,三次上臺,不喜,三次下臺,不慍。我們看書時往往把這種地方很輕易帶過了,如果自己切實一體會,才知道他真是了不起。上臺,應該的,你交給我做,只要能夠做的我盡力去做;下臺,最好,我休息休息,給別人做,心裡無動於衷。
——《論語別裁》
《易經》上告訴我們兩個重點,科學也好,哲學也好,人事也好,做任何事,都要注意兩件事情,就是“時”與“位”,時間與空間,我們說了半天《易經》,都只是在說明“時”與“位”這兩個問題。很好的東西,很了不起的人才,如果不逢其時,一切都沒有用。同樣的道理,一件東西,很壞的也好,很好的也好,如果適得其時,看來是一件很壞的東西,也會有它很大的價值。
居家就可以知道,像一枚生了鏽又彎曲了的鐵釘,我們把它夾直,儲放在一邊,有一天當颱風過境半枚鐵釘都沒有的時候,結果這枚壞鐵釘就會發生大作用,因為它得其“時”。還有就是得其“位”,如某件東西很名貴,可是放在某一場合便毫無用處,假使把一個美玉的花瓶,放在廁所裡,這個位置便不太對。
所以“時”、“位”最重要,時位恰當,就是得其時、得其位,一切都沒有問題。相反的,如果不得其時、不得其位,那一定不行,我們在這裡看中國文化的哲學,老子對孔子說:“君子乘時則駕,不得其時,則蓬蔂以行。”機會給你了,你就可以作為一番,時間不屬於你,就規規矩矩少吹牛。孟子也說:“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這也是時位的問題,時位不屬於你的,就在那裡不要動了,時位屬於你的則去行事。
——《易經雜說》
人誰不好名?看好在哪裡。一個人真想求名,只有一途——對社會真有貢獻。要歷史留名實在太不容易,可是三代以後,未有不好名者,所以孔子說:“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但好名看什麼名,遺臭萬年也是名,但有什麼用?真的大名,要對歷史有貢獻,就太難了。求利之道也是一樣,幾十年來,看到那麼多朋友,發那樣大的財,最後怎樣?且待下文分解。所以名利之道要看通的。
真瞭解了人生,確定自己究竟走哪條路才是最重要的,不然就一生很平實,很本分,該做什麼就做什麼,不過分地企求。一個真正的君子,都是要求自己,學問也好,一切事業也好,只問自己,具備了多少?充實了多少?努力了多少?一切成就要靠自己的努力,不要依賴別人,不要因人成事。在內省的修養方面,只問自己應對人如何,而不要求別人對你如何。
——《論語別裁》
試看幾千年來中國文化的整個體系,甚至古今中外的整個文化體系,沒有不講利的。人類文化思想包涵了政治、經濟、軍事、教育,乃至於人生的藝術、生活……沒有一樣不求有利的。如不求有利,又何必去學?
做學問也是為了求利,讀書認字,不外是為了獲得生活上的方便或是自求適意。即使出家學道,為了成仙成佛,也還是在求利。小孩學講話,以方便表達自己的意見,當然也是一種求利。仁義也是利,道德也是利,這些是廣義的、長遠的利,是大利。不是狹義的金錢財富的利,也不只是權利的利。
再從我們中國文化中,大家公推為五經之首的《易經》中去看。《易經》八八六十四卦中的卦爻詞,以及上下系傳等,談“利”的地方有一百八十四處;而說“不利”的,則有二十八處。但不管利與不利,都不外以“利”為中心在討論。
《易經》思想最主要的中心作用,便是“利用安身”四個字。所以《易經》也是講利,而且告訴我們趨吉避凶,也就是如何求得有利於我。
所謂“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的道德因果律,也是告訴人們以積善的因,可以得到餘慶的果。相反的,積不善因,便得餘殃之果。所以,積善是“利用安身”最有利的行為。
如果探討孔孟思想的文化源頭,絕對離不開《易經》。所以說假如孟子完全否定了“利”的價值,那麼《易經》等等我國的所有傳統文化,也被孟子否定了。但事實上並非如此。
——《孟子旁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