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张辛欣:现在是一个人人自恋的时代
导语:上世纪八十年代,也就是国内文学界最热闹的时候,张辛欣出走了,此前她曾凭借小说《我们这个年纪的梦》、《疯狂的君子兰》以及非虚构作品《北京人——一百个普通人的自述》等成为那一时期被人谈论最多的作家之一。寻根、先锋、魔幻、纪实……你可以选择从许多标签中去对她定论,但她自己却选择远离这些十分轻易又十分不具意义的流派和话语,转而成为一个异乡的流落者。
刚刚问世的这本《选择流落》便是对她28年流落生涯的一份记录,她写自己扮演唐人街求职者的经历,写与街头流浪歌手的交谈,写万神殿出版社一次编辑的集体出走,写困惑也写疗愈,写琐碎也写全景,但可能最终写的还是那个行走着的遭遇着的自己。她说,“这是一个人人自拍人人自恋的时代”,但关于“自我”和“灵魂”的讨论却似乎太少,“我们不爱惜别人的生命,也不珍惜自己这副为人的材料”。所以,在本我命题的催逼下,她选择了逃走,并自问“我逃走了,逃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八面临风空洞,会从心中出来什么吗?”
嘉宾介绍:张辛欣,作家、导演, 曾为美国康乃尔大学、乔治亚大学访问学者。著有小说集《在同一地平线上》、《我们这个年纪的梦》等,纪实文学《在路上》、《流浪世界的方式》、《北京人——一百个普通中国人的自述》(合作)等、电影文学剧本及电视剧剧本《棋王》等,译著《美国商务法律引导》等。
流落到一无所有,自我就成了唯一的模特
搜狐文化:你在新书《选择流落》中写了很多人和事,而很大一部分是关于自我的分析,自我在你这些年的写作中占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或者说写作与自我的关系是什么?
张辛欣:新书中很多人和事,来自我自播自写的VOA作家手记(同时写和播的还有北岛),对我来说,这也是小说人物素描练习。我凝视了一会儿你反复使用的“自我”,不会错理解成:你觉得我挺自恋吧?在新书“自画像”这篇关于“我”长篇自传(自我!)我写到,我曾经是导演,呼唤灯光,音响,演员种种手段,当我流落了,落到一无所有,自我成了唯一的模特,不用考虑支付,也不用考虑累了。我长久地觉得,我们暴殄天物,吃相粗燥而且吃的太多,从手机到衣服到朋友,扔的换的太多;而对于灵魂,对一个“自我”怎么观察描述,想的太少,中国我们不爱惜别人的生命,也不珍惜自己这副为人的材料。80年代到如今,女性写作是一个类别,属于特区,我曾经很不喜欢被加入,好像女子足球?然而,女性材料有这么多成长细节在写大历史时候是好看的,我是坚信苦难深重的当代历史,要写的好看,不是只有恶心虐待读者的写法。老天爷把你降生在这样一个化境中经历了那么多人和事,在地狱轮回,实话说,我好像就为流落到遥远角落,坐下来用自我写出来。尽管面对自己很多时候极其痛苦,有的段落我再也不忍自读。
《选择流落》,张辛欣著,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搜狐文化:这种对自我关注的写作会对你的文章风格或结构产生什么影响吗,因为在读你的文章时,会时常感觉游移不定,似乎不会有一个特别清晰的线索。
张辛欣:你扑捉到我。我看自己的草稿,一个句子,最从前跟叹号,然后跟句号(英文式的干净),然后跟逗号,排列一系列的状态,然后是问号,不过句句都问号也太累了?我的意思是,累到读者你的阅读和思路?于是前面的问句用逗号,最后给一个问号。
清晰的线索?我怎么敢决定自己是对的?你感觉到我的游移不定,是的,我不断疑问自己的观察和判断。我读别的记者从这本书对我的观察,说我的思维是反复地推进着。我读着有些惊奇,包括读你的提问,哦,人对我在这样观察?
搜狐文化:你喜欢照镜子吗?或者说喜欢给自己拍照吗?看到自己的脸会想到什么?
张辛欣:难道,我的书写,在你眼中,是自恋倒影?
喜欢自拍?下一个句子女读者请慎入:我对网上无所不在的驴脸蛋自拍照,看着就反胃,千篇一律,眼圈都描得跟驴眼睛似得,模样彼此相似,亚洲男生也加入这种自拍行列,太娘了吧?不过Prisma 滤镜app发布当天,我下载APP拍一张自拍,做各种自我变形放相似微博,英国的法国的加拿大的读者看到了立刻下载,拍狗,拍猫,拍风景,玩各种变形贴出来,响应我自拍我变我发表的问题:传统画家出局了?
在健身房长镜前我有时起舞,把看到的一些现代舞姿比划一下,少年时候我热爱舞蹈,看一场演出能背下领舞到群舞的全部舞谱。
我几乎不注意看自己的脸,洗浴后涂抹面霜(按程序一道道的)时也不看,犹如机器人在自己脸上走程序,但是我看人脸,不仔细看,一瞬间看过去,脸由心生,心变脸变,中国脸,现在这么多虚肿,狂躁,极个别的清秀脸相,像海中突显一块块礁石。
文艺解冻时我做了各种各样辛苦的练习
搜狐文化:你在自序中说“选择流落”是出于不甘心,这种不甘心似乎和当时中国各种主义流派的盛行也有一定关系,那些标签让你感到怀疑吗?你怎么看文学的标签化?
张辛欣:你有一双巫师眼吗?你的这个问题,我前几天刚在《我的伪造生涯》自序写到:
“你可以把我看做一把小提琴,文艺解冻时候我做各种各样辛苦练习,我参照的曲单,古典的,外国的,旧的新的,我拉着——写着,听着——看着周围,你们也跟着寻根,你们也跟着魔幻,你们也跟着新小说,我也新小说并且非虚构,而什么是本我的手法--本我的命题,我的困惑我的个人存在究竟何在?我逃走了,逃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八面临风空洞,会从心中出来什么吗?”
这些文字属于《选择流落》的第二本集子,因为编辑想出成读库那样握在手中更私人感的小书,我们就一起把很多内容放到第二本集子了。也许,现在谈它太早了一点。
张辛欣绘
归属何方是我每天自问的问题
搜狐文化:怎么理解“悬崖写手”和“临时生命”这两个标题,里面的文章并非按时间顺序来安排,所以这些文字里的困惑其实也并没有随着时间而过去,是吗?
张辛欣:前一个标题是我的,后一个标题是编辑给的,不同代,但他懂我。
搜狐文化:你觉得自己归属于某个地方吗?
张辛欣:这就是我自问的。是醒着的每天的问题:我属于哪里?我站在什么角度看待漂浮眼前的海量信息,从美国提供的看美国?从英国BBC提供的看欧洲?从微博和微信好友表达的看中国?而我自己站在什么角度和立场界定世界流变?在创作里我如何表现?也许我没有能够回答你,我只能写着回答自己。你是不是还想问,最后的归宿——我应该埋在哪里?
我不仅倾听叙述,也倾听沉默和停顿
搜狐文化:从《“北京人”——一百个中国人的自述》到《选择流落》,你的非虚构写作有没有产生什么变化?
张辛欣:变化的。
《一百个中国人的自述》是我读斯达特克的《美国梦寻》得来的,是81年在大学课堂上,课桌上放着教授在讲的戏剧理论,课桌里翻开着课外书。这是我第一次读到“口述实录“这种体裁,开笔描写一下这人的年纪和环境衣裳什么的,这人就说起来了,你感到一个人的呼吸,距离遥远的活人动作,展开在眼前。在我看来,这种抵达人心的写法是戏剧的写法,而我在参与的小说运用那么冗长啰嗦的句子,效果又如何?什么时候我也写写!但是我学导演同时写小说,从早忙到晚,练功排戏,半夜写作,人家暑假寒假我都在写作,太忙了,一直到因为我的小说“精神污染”大学毕业无法分配,剧院都不敢要我这条被打落水狗,考学院研究生吧,老师都不看我的卷子,生怕粘上了,我没有工作,我的小说从印刷机被抽下来,于是就游走听人们说。
口述实录,对我来说,关键不在录音机,我第一眼读《美国梦寻》口述实录体,就认为这是叙述体在后工业化时代的变化,读者对录音机记录的流行的默认。从前有荷马听传说当叙述者,蒲松龄也如是;而我们进入人人可做记录的时代,中国主流“宏大叙事”话语其实可以被打破的。当然,人家斯达特克是有大主题的,分《梦寻》,《好的战争》,《工作》等等的。(顺便说,他为《北京人》英文版写的序。)我的阅读直觉还包括,口述实录“还原”现场感,好像用文字做的记录片。与其依赖录音机(我口袋里装着,开着,但是叙述者知道了会害怕的,会说得不自然的)。你要全身心投入叙事者,而你的眼神和表情是低调的,也是响应的,我打心眼笑出声,有时听着眼泪哗哗流,各国文字版发表时,很多外国记者吃惊,沉默的蓝蚂蚁中国人是怎么对你开口的?我不仅倾听叙述,我倾听沉默,倾听停顿;假如你熟悉这种写法,在这本新书《我在街头看你走过》里,你会识别,最后有一点这种叙述痕迹。
我还使用“行走写法”。比如这本新书里的《看到绝处》,写美国911之后我从乡间动身到纽约百老汇看歌舞剧。个人行走携带资料,这个写法是我喜欢的。第一次是读到的是保罗·索鲁(Paul Theroux)写长江行,是1983年,我悟到如何偷渡资料,然后读了他写中国铁路的《铁公鸡》,那时候我不知道他是奈保尔的学生,不知道奈保尔呢。行走个人写法,是动作片啊,比携带毒品禁猎动物,带各种干货,我喜欢读夹带干活的玩意。奈保尔写得刁钻,持仗自己任何族裔都不算,对英国美国主子混不吝,对描写的各种族裔和小人物统统居高临下,依托的价值观是“西方主流”的,有时读的我生气,但是他在绝处的自我表达,提示我,要不你走你写它干嘛!
我还用“你”来写,你在《我站在街头看你走过》看到一句的,很跳跃,那是说你——描写的对象,也可能是说你——读者你,或者是问我自己——看文字的环境了。这个非虚构写法我从“新小说”盗来的(我早年的小说《我们这个年纪的梦》主语是你),然后我在英国驻美国记者爱历斯戴·柯克(Alistair Cooke)那儿继续学,他给BBC写“美国来信”,听众是“你”,让遥远的距离顿时贴近了,而口语传播的文字不等于水了吧唧,我把他的文集和录音带都看了听了。你在这本新书读到的一些人物描写,是我为VOA我播讲我写的,是我比照这样的外住记者的非虚构写法做的。
现在我在手机上写,一段一段写了送自己信箱,在电脑word编辑。比如新书中的《黑工助手》。这写法似乎新,也是旧的,属于“碎片写法”吧,你知道的帕斯卡等等等等,古墓出土残片之类;可以算“非体裁”,直觉袭来,记录下来,把未知事务写进了自己的形式中,绝对碎片写法甚至是不能被贯穿—被编辑的,箴言味道,微博无名作者留下很多痕迹(抱歉,我也许老派,还没有把撕逼带爹妈的算入“碎片写法”)。
契诃夫于我,原来是一种遥远,现在是一种怀旧
搜狐文化:你在书中提到你喜欢契诃夫,现在还是如此吗?为什么?
张辛欣:我是10岁时候读契诃夫短篇小说。前一段时间读到他的中文翻译家汝龙先生的生平,才发现,是从英文翻译对照俄文翻译成中文的。我立刻跑到地下室——我的工作坊,从书架上取下契科夫小说选,看扉页,果然。这也说明我的文字背景来源之一是翻译体的。
我惊奇地发现,契诃夫在美国文化人中被记忆被模仿着,包括加拿大那位门罗。我猜想,这些爱好他的读者有着优雅的自甘寂寞?我10岁时候读他,是在蝉声绵绵的路上,走着,读着,阳光透过树荫撒在书页上。读契诃夫于我,曾经是一种遥远,现在是一种怀旧,读他的气息和节奏,当然,还应当想到,读的是翻译家的气息和节奏。
绝大多数真实陷在“真实”里,失去想象力
搜狐文化:好的虚构作品应该是什么样的?你怎么看人们惯常对虚构和非虚构的划分标准,比如是否真实?真实对你来说重要吗?
张辛欣:现在你得多自信多愚昧,敢说你写虚构?人常说,哇,这件真事远比小说神奇!我在新书最后一篇《以口游天下的时候》指出我是胆敢自认为是虚构小说家的深度怀疑。
好的虚构作品我以为要:有想象力,有笼罩力,智慧,文字好。
虚构和非虚构有没有不同?Yes and No——我觉得。我们可以说,非虚构写作的材料是真实的,用小说技术把它写好看了。不难进一步问:什么是“真实”?谁写的真实?哪些材料放入了?哪些材料故意不放入?在中国目前媒体环境下不能讨论非虚构写作的问题,在看似最质朴最到位的写作中,什么真实是有意失落?但我可以涉及另一个世界媒体的有意失落,比如左派媒体《纽约时报》,每天看它国际到国内排版以及社论和专栏,都要想,什么真实它没收入?同时我看facebook在干什么。你是数码媒体文化记者你一定知道,传统大媒体纷纷向数码大帝facebook靠拢——投降,让它选新闻,而它的新闻选择是非人的,是数码化自动过滤的,并且是根据用户爱好推送的,你喜欢什么,你属于哪类人,人以群分,你们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照你们的口味送你新闻,送你“真实”。我觉得,虚构和非虚构的界限是模糊的。
对于我来说,真实重要,重要在于,大千世界你想不到的多样,对于我来说,真实不重要,绝大多数真实是现象学的,是低级重复,陷在“真实”里失落想象力,失落形而上的思考力。比如看手机这个现象,我排长队等人都在悄悄看手机刷存在感的人究竟在看些什么,看旧短信,看各种自拍,看传来传去的一分钟瞎拍,对这样的真实的现象我无法无限喜爱。
画纸的框架让我不写的失去边际
搜狐文化:在这本书中你也加入了很多自己画的插画,什么时候会画这些画?绘画和写作这两者可能都是你表达和分析自我的方式,但它们对你来说有哪些不同?
张辛欣:书中的画,大部分是上海文学我的专栏的自插图。绘画是自我表达,也是自我分析,绘画更形象,而且,有画框——纸边,给我某种视觉警告,不要让写的失去边际,因为我再也没有编辑可以随时讨论了。80年代我作品不多,编辑也很少,每个作品都会和编辑讨论。流落了,只有靠自我约束,画纸的框架也帮我约束吧;同时,绘画的形象和色彩,扩展了,鲜明了,多样了我的文字。我从前不会画画,流落了,为了打发空白时间,开始画画,从临摹大师直接上手。临摹名作极大地帮助视力,放下画笔,开车出去,一根根树枝,在阴云下,如此精致。
张辛欣绘
在众声喧哗的21世纪,有没有个人的音调是小群体的
搜狐文化:你现在依旧用汉语写作,但还常常说中文吗,口头交流的减少对你的写作会产生什么影响吗?
张辛欣:在我和我丈夫(美国人,不会说中文)的每日环境里我不说中文。写作,画画,一个人干活不说话。
有些年,我落到基本不说话的状态。在英国的一对朋友编中文作家合集的时候企图把我编进去,说可以改善我不说话对写作的影响。我不参加海外合集。
我曾经很爱说话,应该说很会说话,因为职业是导演,作导演你得靠一张嘴,煽动生发合作团队每一位的创造力。在80年代文化聚会中(不多,我不是爱热闹的人),我基本控制现场,我说着看着每一双的眼睛,我要看准每一个人都快乐,我照顾在场的所有人的情绪!人家快乐,而我挺累的。
这么多年,不说话,内心滔滔不绝。
不说话,会影响我写作的句式,20世纪初中国有朋友拿到我给VOA写的广播稿,几个人看了,都说内容不同于中国在写的,几个人找个小旅馆,关起门,给我的文章顺句子。
不过我的语言的“结构颠倒”,不是今天的,不完全是活在英文世界的感染,有关的我的语言,颠倒,破碎,再造,我在这本新书做了自我分析,《我的语音》。我也许代表在外面生活的人的一些基本状态,比如,中文外文双语说,一种语言好像不能说出全部意思?而我对这种状态是不留情的,你以为,替代的约定用词,比如有机食品,投资移民,儿童教育,用外语说了就异国情调了?
在众声喧哗的21世纪,有没有个人的音调,是挑战,是天生的,是后来的,是小群体的,属于你和某些读者的。我不认为读者都有对韵律对无声音调的辨音力。
我和陈迈平有时候说话,他是《今天》早期的先锋小说家“万之”,是大学校友,我读导演,他在戏文系念研究生,研读欧美现代戏剧,很多年住瑞典,是翻译家。我们在国际电话说。我时常骨折,腰腿手疼,迈平管我叫“玻璃动物园”(田纳西威廉姆的戏)。最近我从急诊室出来,他听到我大笑,判断说,听着你中气很足,就放心了。我们说创作,基本上都是我说,他听,迈平英文很棒,但是他反对写中文加任何外文,于是,我跟他讨论全中文,语句是随即修辞的,低声的,柔和的,激烈的,我的口语是艺术的,是戏剧家翻译家老同学迈平珍惜的,师兄,我跟他说,春秋时候因为游说被打个半死的苏秦被抬回家中,老婆大哭问,这下你不说了吧?苏秦张开嘴问,看我舌头还在吗?在,都在。哈哈,迈平,放心,死到临头我也中气十足!
然后,我们邮件换稿,我看他的翻译,他看我的文字,各自沉默在海底。
搜狐文化:外语的环境给你的写作带来了什么样的影响?
张辛欣:就吃喝和混而言,我可以完全活在China Town,活在完全中文环境,也许因为同宗同源,我看自己人,特别是在美国受高等教育,钱挣的不错的大陆人,看这些人的精神贫瘠,文化逼窄,对其他文化无知无识甚至精神疾病深重,让我深感难过,很多年自觉躲避“自己人”。在外语环境——在其他族裔边缘观察人家,一阵阵有不如人的羞耻感。这本新书封底句子是我选择流落出中国并选择流落出大陆圈在“外语环境”我写的:不管是移民美国的,还是乡下人进城打工的新盲流,你到处能见到这样一副微笑:是茫然,是不知对错究竟何在的傻笑,一颗心全找不着“东南西北”四处陪小心只好端着微笑。这微笑,也是我的,是我的流浪体会。
科幻小说是折叠的缩小的现实
搜狐文化:写了这么多年,这么多种类型的东西,自己最关心的是什么?
张辛欣:“写的有料。写的好看”。有想象力,有笼罩力,有在体裁类型之间跳跃的张力。我现在最关心的是手中创作如何落实到实现,因为生命很有限了。
搜狐文化:据说你在写一部小说叫《1T84》,这是一本科幻作品吗,听名字好像和村上有一定关系。
张辛欣:是的,我在写IT84。先写了一个小中篇,首发2015年12月《上海文学》。一直和我合作的英文译者看到标题立刻问:你的IT84和奥威尔的1984什么关系?和日本村上的IQ84什么关系?或者是你对世界的独特表述?这位翻译家是大英博物馆东方部考古学者,我写的世界,对她来说是全新的是未知的,其实是就在她身边她没有注意到而已。为了看清楚我勾画的这副世界图像,不等我回答,她放弃手边所有俗事,动手翻译。一家科幻出版社编辑读了,说结尾很意外,觉得写短了,喝,奇幻的家伙猜到我心里了,我是写短了,没有写尽我的想象。我正在写,希望快一点写出来,赶在现实前头写出来,科幻小说已经很不超现实了,是折叠的缩小的现实了,对吧?科幻小说已经赶不上科技发展的真实,而到宇宙去解决人类真实困境,太童话了吧?也许我还有一种全景描述,写出来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