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疲惫感”才算是迷人的？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NOWNESS现在”（ID:NOWNESS_OFFICIAL），作者：李李，编辑：Svet，排版：科科，36氪经授权发布。
在美剧《东城梦魇》里，凯特·温斯莱特饰演的女主角梅尔的一天，往往是这样开始的：
天刚蒙蒙亮，身为小镇警探的梅尔就在睡梦中被手机铃声吵醒。她站在报警的卡罗尔太太家的门口，门铃不耐烦地响着，凛冽的冷气几乎要将她吞没。偏执的卡罗尔太太说自己又看到了那位屡屡偷窥的变态色情狂，她不得不又一次例行询问、安抚，回到警局交报告，然后再开始一天的工作。
©️ 《东城梦魇》，2021
在短短几个略带黑色幽默的场景中，摄像机几度将镜头对准梅尔有着些许浮肿的脸，一双无奈又疲惫的眼睛，一个像我们一样普通的中年人形象，就这样出现在荧幕之上。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喜爱的影视剧主角不再“完美”，变得这样真实到有点残酷？又是从何时起，我们忽意识到，与年轻时相比，我们更喜欢Ta们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 《东城梦魇》，2021
中年女人的日常故事
自“中年”在影视剧中不再隐没以来，便一直与“危机”联系在一起，《东城梦魇》也是如此。
©️ 《东城梦魇》，2021
在费城周边一个虚构的小镇“东城（East Town）”，梅尔是警局里的一名警探。说是警探，日常工作也就是调查谁在小偷小摸、谁又吸毒过量这种烂事，而且“罪犯”十有八九就是镇上的街坊，连邻居都说她的差事“听起来真惨，不如换个工作”。
而更让她感到棘手的是，一年前的一桩少女失踪案至今悬而未决，女孩的母亲不断通过电视媒体向警方施压，被波及的就是身为案件负责人的梅尔。此时，新的受害者遗体又被发现，案情更扑朔迷离，故事也从这里开始。
©️ 《东城梦魇》，2021
《东城梦魇》的重心并不是破案与推理过程，而是放在了梅尔这样一个普通的职业女性身上，并且以她为风暴中心，展示出一个小镇的女性群像、生活的千头万绪和千疮百孔，以及其中的残酷与温情。
失意的中年警探梅尔，将自己的身体包裹在灰扑扑的外套下，其中隐约可见松弛隆起的肚腩，额头与眼角的纹路也暗示着，她早已不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而是45岁。
©️ 《东城梦魇》，2021
梅尔可太累了。看着她失去激情而且显得不耐烦的眼睛就知道。即使在第一集，酒吧里初识作家理查德的一场戏中，也显得直白又冷硬。但在短短20分钟的观察期里，她发现理查德并不让人讨厌，甚至真诚得有些可爱，又或许是被同病相怜的命运触动——两人都在很多年前取得过一次并不重要的“成功”，然后便一路下滑至此地，在这里相识。
©️ 《东城梦魇》，2021
至此，一直紧绷着的梅尔总算有了些笑意，但短暂的欢好后，她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她要赶着回家，不然会被母亲念叨，明早还要送孙子上学——而这，居然还不是剧情中真正残酷的部分。很快，更大的打击就要到来。
中年人之所以疲惫，正是从身体的衰老到职业再到家庭的全面围剿，而梅尔正是位于这场中年危机风暴中心的人，而作为演员的温斯莱特，恰如其分地将那份疲惫表现了出来。
©️ 《东城梦魇》，2021
在加速运转的社会，“危机”往往提前来袭，不管是年轻人还是中年人，感受到的是同样的压迫感。影视剧中的那些光鲜亮丽、毫无破绽、“只要谈情说爱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情节，已经不会再让观众的内心有任何波动。而东城的梅尔弥合了这道沟壑，她让一个像我们一样疲惫的中年人出现在荧幕上，全方位展示了围绕她的生活细节。
©️ 《东城梦魇》，2021
面对生活的男与女们
在以往以中年危机为题材的电影中，无论是《杀戮》中的温斯莱特，还是《爱在午夜降临前》中的朱莉·德尔佩、亦或是近期日剧《大豆田永久子与三名前夫》中的松隆子，由她们扮演的中年女性都面临着各自的危机，但在精致的中产阶 级生活的掩饰下，她们的疲惫是内在的，是被掩饰起来的，故事与矛盾才是核心。我们很少看到有作品，会直接展示这样一种疲惫的生存状态。
©️ 《爱在午夜降临前》，2013
©️ 《钱》，1983
有趣的是，不同性别为主角，在电影中又会呈现出微妙的差异：不修边幅的卡西在《海边的曼彻斯特》中饰演了一个疲惫的中年男性。由他造成的过失导致自己的三个孩子葬身火海，妻子伤心欲绝，选择离他而去。在情节之外，电影真正试图展示的其实是，当你发现自己犯下一个致命的错误之后，还能怎样么走向不可挽回的境地，而你一个人又该如何忍受这种痛苦。
©️ 《海边的曼彻斯特》，2016
去年上映的华语电影《风平浪静》也是如此，一个疲惫的中年男性，背负着沉重的心灵重担，独自逃亡多年。他们同样沉默寡言，同样犯下同样致命的错误，但也同样无辜。而电影也都以温情脉脉的视角呈现了平静之下的风暴，它可能会爆发，也可能不会，但无论如何，都展现出更让人同情的一面。
©️ 《风平浪静》，2020
但在以女性为主角的影视剧中，女主角的性格往往更显得更强势、更不留情面。比如，《东城梦魇》的梅尔在得到一个新线索后，会直接闯入前夫的家庭聚会，当着别人一家人的面，质问他是否是受害者少女小孩的亲生父亲，导致聚会不欢而散；梅尔为了与孙子的母亲争夺抚养权，甚至还会用毒品陷害对方。
©️ 《东城梦魇》，2021
而在奥丽芙（《奥丽芙·基特里奇》）的家中，餐桌即战场。一对受邀来家里吃饭的傻白甜情侣调侃自己的朋友外出打猎只是为了逃避妻子，而奥丽芙的丈夫基特里奇先生，其实刚准备接受同样的邀请。面对这般场景，奥丽芙只是抬了台眼皮，不经意地扫过自己的丈夫。
©️ 《奥丽芙·基特里奇》，2014
不久之后，还是在饭桌上，奥丽芙更是直接发难，调侃丈夫不必为老助手的死假装伤心，“这样你就能雇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了，不是吗”？事实也确实如此，而这一切都被奥丽芙看在眼里。奥丽芙甚至把情人节早上收到的丈夫（或许并没有那么精心准备的）卡片扔掉，之后又从垃圾桶捡回来，立在厨房的窗边，“这样可以了吧，大家都能看到”——还有比这更刻薄、但又让人会心一笑的做法吗？
©️ 《奥丽芙·基特里奇》，2014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与剧情的发展，我们很快就会发现，奥丽芙的尖刻源自她的一双看透生活本质的慧眼，而梅尔的强势源自她偏执与坦率的性格，同时，我们也会发现，在她们看起来没那么讨人喜爱的性格之下，包裹着怎样一颗聪颖且温柔的心。而她们之所以更迷人、更能触动我们的心灵，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丰富的复杂性构建出来的“真实”。
©️ 《二十世纪女人》，2016
©️ 《奥丽芙·基特里奇》，2014
生活的疲惫是真的，但是电影里的呢？
电影故事虽然是虚构，但总归具备现实的根基，或许普通中年人的生活并不像影视剧里那样，经历过明确的大起大落，但在某些时刻，我们也难免会想，自己的人生到底是哪一步出错了，才变成现在这样？我们变得不再好看，性格也不再可人，不敢熬夜，不敢辞职，而生活就像一头野兽，依然追着我们紧咬不舍。
©️ 《野草蔓生》，1994
电影虽然不是生活本身，但它更像一面镜子，反映出的是人与时代的关系、人与生活的关系，人与人的关系，而我们在这些疲惫的角色身上，更多地完成的是对自己的观照。
©️ 《三生一死》，1996
因此，最重要的或许是，不要让这种疲惫成为一种景观展示，成为爽剧的工具。它可能是卡西饰演的李在清扫积雪时的认真与沉默，是梅尔鼓起勇气像搭档的母亲道歉却依然没有得到原谅之后的脆弱，是罗尔为了保护孩子故作的坚强，是奥丽芙脸上的坚韧与悲伤。是真实的、具备意义的疲惫，是普通人的疲惫，或许还有疲惫之人想要泄气之前，屏住的那一次呼吸。
©️ 《奥丽芙·基特里奇》，2014
©️ 《海边的曼彻斯特》，2016
但不管怎样，疲惫感不是、也不应是人设的一部分。诀窍或许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关注“具体的人”，而不是“想象中的人”。毕竟，就像罗曼·罗兰说的，“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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