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菊朋失败之因有三

 今之言谭派须生者,叔岩病嗓,又宸物故,只有言菊朋、谭富英二人。菊朋虽晚近以嗓音关系,杜撰所谓“言腔”,颇为识者诟病,但对老谭艺术确曾下过一番苦心研究,决无疑义,而其咬字发音,尤能独步一时,为内外行之所公认。笔者对菊朋之家世以及学艺经过等知之甚详。

言菊朋便装照

 言菊朋原名锡,为前清松文清公筠之嫡曾孙。兄弟三人,长名森,字荫先,工绘事;次名泽,字式先,现为菊朋司事;菊朋最幼,系出名门。清末民初,固一翩翩少年公子也。彼时贵家子弟多好戏剧,菊朋幼聪颖,尤乐此道。民国二年,菊朋供职蒙藏院,常与侗厚斋将军游,是菊朋学艺之初步。侗将军行五,以辈分论菊朋呼为五叔。其后经甜水井锐雨生君之介绍,在元宝胡同侗宅正式磕头,自此以后遂呼侗五爷为老师。其开蒙第一出戏为《战蒲关》,菊朋所饰为王霸,其扮刘忠者,则颜慎夫君也。

 菊朋之实地观摩谭剧,即在此一时代。每逢老谭有戏,风雨无阻,躬观必到。此时菊朋收入有限,听戏之资,皆其友人钟岳森代出。钟为奎乐峰先生哲嗣,亦耽于谭剧者也。两人听戏,一记词句,一记身段,更迭为之,决不间断。每有心得,或不甚透彻之处,归来即向侗五爷请益。侗广交游,座上客常满,钱金福、王长林、王瑶卿诸老皆出入其门。菊朋习艺,侗有时转请钱等代教,故菊朋得此三人指点之处,亦复不少。当时都中票房以言乐社之人才称盛,菊朋亦其中健将之一。侗五爷因菊朋嗓子正好,宜唱工,故在言乐社中只命串演《洪羊洞》、《碰碑》、《二进宫》、《探母》数出而已。

言菊朋之《盗宗卷》

 菊朋艺之根底如此,至民国六七年间,陈四(彦衡)在家,两人一见便成莫逆。菊朋之谭腔更经陈四之详细指点,艺遂大进。彼时程艳秋正在大红,为上海某舞台邀往露演。适逢梅兰芳亦在申江,双方大打对仗。梅急于找一挎刀老生,而苦于难得其人选。于是陈四之撮合,菊朋应邀而往。挂牌虽是言菊朋“君”字样,内容却有代价,言、陈对分,二一添作五也。沪上人士震于菊朋在票界之大名,而菊朋之艺,确亦正在黄金时代,更衬以陈四之胡琴,可谓极红花绿叶之美。结果挑帘便红,言、陈二人皆大得其实惠。

 民十七年前,几乎每年皆有外省大堂会,如济南、蚌埠、保定、奉天之类,一两次不等。菊朋民十下海以后,适逢此一段堂会时期,每次皆躬与其盛,于是名利双收,颇得几文。孰知失败之因,亦正在此时种下。第一,菊朋出马便大红大紫,未已招忌,而始终未有内行老师,尤受诟病。第二,菊朋最大错误不应与陈四拆伙。此中原因固甚复杂,究竟还是金钱作祟。本是相得益彰之局,反受鸟尽弓藏之诮。第三,菊朋想发大财而作公债,结果自己陷入漩涡,几至全军覆没,将一条好嗓子弄得不可收拾。更加以家庭之间频有不如意之事发生,不得善养,亦为嗓音不能恢复原状之一大原因耳。

言菊朋之《捉放曹》

 笔者为爱护菊朋最力之一人,以上所谈皆为纪实,决无渲染。平心而言,菊朋之谭派唱工戏,如《探母》、《骂曹》、《定军山》之类,皆确有独到之处,非时伶所能望其项背。记得菊朋下海后,某次王长林为说《天雷报》一剧。王之言曰:“老三,那时候您是三爷,那些玩意儿不行,咱们得从新再来,凭您这点工夫本钱,足够吃一辈子的了。”可见菊朋并非胡吹海吹者流,“真有两下子”也。

(《立言画刊》1939年第3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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