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上刼匪
应朋友之邀,去大通湖农场采访一位老场长。完成采访,在农场住了一晚,第二天,顺车到了沅江。想着去看看几位文友,结果头一位就不在家外出,就不想再待下去,看路边有到益阳的小面包,就上了车。
已是午后。车子后半部分的坐位已满,前半部分在两侧各架一条木板长条凳,也坐了几位,我在一侧坐下。车子在市内慢慢游,边走边拉客人。午后人极易疲惫生瞌睡,慢腾腾的车子轻轻的颠簸,更催人睡意。我脑子里装着采访写作的任务,把平日的瞌睡赶走了,也就在颠颠簸簸的车上打着报告文学的腹稿。车子中途大概是停了几次,也上来了几位客人,因注意力全在腹稿,也就没有注意上下的情况。
车子已经驶离市区,也加快了速度。车内瞌睡传染似的睡倒了一片,只有师傅两眼注视前方认真的开着车。我也终于染上了瞌睡,头靠着车厢似睡非睡了。迷迷糊糊中看见车厢有人影晃动,就在我面前,弯腰曲背的做什么,晃动的人影赶走了我的瞌睡,仍背靠着车厢,但眼是明睁着的。对面那人似乎是在摸索面前人口袋里的烟,想必一定是烟瘾来了,而身旁的人也定是相熟或者朋友,不影响他的瞌睡悄悄地在衣袋里摸支烟解解馋,烟酒不分家,也是常见的事。民间平民亲热的画面常常让我莫名感动。我笑笑地看着他俯着身子,伸出两指作筷子状悄悄地慢慢地探进了上衣袋,随着“筷子”慢慢地退回来,应有烟支夹在两指间——不,退回来的两指夹着的不是烟支,而是一沓人民币——两指会退回去,所求不对,一沓钱币仍让它待在主人白衬衫口袋为好——没有,而是随着两指的曲起,钱币已是握在手中,随后握钱的手掌又迅即地插进了自己的裤袋——不对啊,不对呀,怎么能如此!我的眼睛似乎突遇怪兽样睁圆,意识冲击而出陌生艰涩名词——劫匪!“劫匪”即刻撑大了我的口嘴,惊愕地张着口——人的口腔,这个应该发声的器官,这个用血液支持的躯体,要发声,要吼叫,要血液冲顶,要把四肢即刻发动出击。羞愧呀羞愧,耻辱呀耻辱,一声也没有发出,一个小小的出击也没有,血液竟平静安稳地在躯壳里流动——而劫匪,已在示意前面的司机停车,车门打开,劫匪安安稳稳地下去。他竟用下去的几步,再一次羞辱我们,迈着从容步履体面地离去。
不知是车子停下启动的原因,还是危险从身边过去可以心安理得地醒过来,反正一车人现在清醒过来——明晃晃的眼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并且嘴角捎带着一丝不易发觉但能让我感觉到的浅浅的幸运的笑意——我在瞬间生出绝望,觉出生存生命的可笑,羞辱,耻辱,冷血,懦弱,还要用多少嘲笑生命,嘲笑生命的存在!
被劫的也已醒来,望着身边看他的奇怪眼神,他突然醒悟地抻手摸摸上衣口袋,用五指贴着白色衬衣口袋摸索,发现不对,他低下头用眼细细盯了足足有好几秒钟自己的白色衬衣口袋,而后抬起头来。那种白色现在吸进他的眼球,空洞、无奈、无可如何的神情望着面前的人。他的眼神刹那有突然显示的对面前众者一丝丝愤恨,只是闪过,很快被无奈淹没。
事情自始至终不到一分钟,我仿佛历经一个世纪,不,是整整一个世纪多,不反抗,不知反抗,无力反抗,任人蹂躏宰割的屈辱一一历史的大幕拉开,我们可以醒目地看见什么?
那次采访,我是负了朋友,没能及时交稿,不是老场长没有让我找到感觉,而是该死的劫匪让我的心神不能安妥——深深的羞辱让我的灵魂不安,及致思绪文字流泄不畅。
羞愧为人——数年之后,不,是这一辈子,耻辱会永远揪着我的心灵不放。
2018年10月1日于益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