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笔下的山石榴

白居易笔下的山石榴

文/王兆贵

入夏之后,是石榴花绽放的季节。不论在乡间的巷陌中,还是在城镇的庭院中,都不难看到榴花的身影。

石榴花开,在百姓眼中不过是节令性寻常景致,但因榴花的色泽红火娇艳,过于抢眼,容易产生强烈的视觉冲击,所以到了文人墨客的笔下,就不那么寻常了。自古而今,歌咏榴花的诗文不知有几多。尤为值得一提的是白居易,对山石榴花偏爱有加,不仅篇数较多,而且立意新奇。尽管山石榴与安石榴并非同宗,但从观赏价值上说,将它们划归榴花一族,恐无不妥之处。

白居易对山石榴花情有独钟,赞美之词溢于言表。“晔晔复煌煌,花中无比方。艳夭宜小院,条短称低廊。本是山头物,今为砌下芳。千丛相向背,万朵互低昂。照灼连朱槛,玲珑映粉墙。风来添意态,日出助晶光。渐绽胭脂萼,犹含琴轸房。离披乱剪彩,斑驳未匀妆。绛焰灯千炷,红裙妓一行。此时逢国色,何处觅天香。恐合栽金阙,思将献玉皇。好差青鸟使,封作百花王”。在这篇《山石榴花十二韵》中,白居易不但将山石榴花誉为国色天香,还将其封为百花之王。这还不算,在《题孤山寺山石榴花示诸僧众》一诗中,白居易说“山榴花似结红巾,容艳新妍占断春”也倒罢了,还以发问的口吻对僧人宣示“瞿昙弟子君知否,恐是天魔女化身”。这恐怕是有史以来所有诗文中,对山石榴花的最高赞誉了。

在《戏问山石榴》中,白居易写道:“小树山榴近砌栽,半含红萼带花来。争知司马夫人妒,移到庭前便不开。”唯恐自己的美艳招致卓文君的嫉妒,山石榴花移栽到庭前后都不敢开了。这哪里是在夸赞山石榴花啊,分明是在暗喻自己怀才不遇嘛。于是便有了“见说上林无此树,只教桃柳占年芳”的幽怨和“争及此花檐户下,任人采弄尽人看”的不忿。怨忿之余,还不忘为自己打气:“但知烂熳恣情开,莫怕南宾桃李妒。”

大诗人杜牧,见佳丽发簪榴花,没有秉笔直书榴花的色泽,而是从会不会烧坏美人秀发的担忧中,婉转透出榴花似火之惊艳:“一朵佳人玉钗上,只疑烧却翠云鬟”。可谓赞美榴花的神来之笔。而这种如火如荼的惊艳,到了白居易的笔下,则愈发地神奇。在《山石榴寄元九》一诗中,白居易先是直书九江山石榴的来历和别名,然后叙述他闲来无事移栽的乐趣,接下来描述山石榴花开的盛况。“千房万叶一时新,嫩紫殷红鲜麹尘。泪痕裛损燕支脸,剪刀裁破红绡巾。谪仙初堕愁在世,姹女新嫁娇泥春。”说是燕支(胭脂)也好,说是红绡(绛绸)也好,都不尽兴,都不够味,白居易笔锋一转,夸张地写道:“日射血珠将滴地,风翻火焰欲烧人。”什么叫血染的风采,什么叫灼人的红火,都让他给写绝了。

仅仅是以夸张的笔触摹状拟人,好诗多得是,白居易的用心不止于此,而是托物遣情,用以表达他对元稹由衷的赞誉和思念。“闲折两枝持在手,细看不似人间有。花中此物似西施,芙蓉芍药皆嫫母。奇芳绝艳别者谁,通州迁客元拾遗。拾遗初贬江陵去,去时正值青春暮。商山秦岭愁杀君,山石榴花红夹路。题诗报我何所云,苦云色似石榴裙。当时丛畔唯思我,今日阑前只忆君。忆君不见坐销落,日西风起红纷纷。”

在白居易眼中,那榴花简直就是天上的仙女,人间的西施,什么芙蓉啊,芍药啊,都是丑八怪。能配得上“奇芳绝艳”之称的没别人,唯元稹而已。元稹与白居易同科同年,又曾同被贬谪,情深意切,志趣相投,过从甚密,酬唱频繁,称得上人间知音唯君我,君思我来我思君。赞佩若此,情浓若此,夫复何言?

附注:本文发表在《人间福报》2021年7月1日纵横古今,主编妙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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